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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苦悶沒有持續太久,和所有市井中的無賴一樣,尹阿鼠對生存環境的改變有著極強的適應能力。很快,他便從國丈這個高貴身份上找到了樂趣。長安城裡,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這座院子裡有一棵樹的根連著深深的後宮,在饋贈給他數不清的諛詞的同時,也把無數金銀財寶從前門、後門甚至窗戶縫裡塞進了他的國丈府。漸漸地,他痴迷上了數錢,作為一個過慣了窮日子的人,他原本就對錢有一種特殊的嗜好,一如狼天生喜歡血一樣。只不過從前他愛錢,是為了得到這種泛著銅臭的東西去換回自己想要的衣食果腹暖身,而現在,他根本就不需要拿錢去換這些東西了,他只是想看看錢的顏色,聽聽錢互相撞擊的聲音。
他看不懂舞蹈,聽不懂音樂,儘管他那嫁進宮裡去的女兒在他眼前和耳邊展示過連世代貴族的李淵都著迷的舞姿和歌喉,但那些東西對他來說太虛幻、太深奧,也太玄遠了。他感興趣的東西很實在,也很簡單,比如銅錢劃過的一道弧線,在他眼裡就遠勝過女兒的舞姿炫目,還有錢串兒相撞發出的聲音,更比女兒婉轉的歌喉動聽。有時候,他會十分慶幸地在心底裡對自己說,多虧找到了這麼個樂兒,不然,這百事無憂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呀。
今天這位不速之客的禮單,讓尹阿鼠的眼前陡然生出一片黃澄澄的幻景,他在心裡盤算著:“一百萬金,能換多少銅錢,我得數多長時間才能數完?花園裡的地窖是盛不下了,起碼還得再挖它三口窖——”一旁的家丁偷眼看著尹阿鼠那張流露出無限幸福的胖臉,小心翼翼地問道:“國丈爺,這客人您見還是不見?”
尹阿鼠這才醒過神來,擺出一臉主子的威嚴道:“你領他們到前廳裡敘話吧。”
魏徵和卞思去被家丁引著走進了一間寬敞的客廳裡,裡頭的傢什飾物多是在尋常官宦人家見不到的上品,讓人目不暇接。特別是擺在屋角的一株紅色珊瑚,通體血紅,三尺來高,嵌在一副結實的楠木架子上。這樣高的珊瑚,魏徵還是第一次見到。當時的風尚,珊瑚是比金子還值錢的珍寶,達到了這等品質的珊瑚,真可以用得上“價值連城”來形容,尋常百姓家中是見不到的,只能是宮中之物,?##庖謊��骶塗梢鑰闖鮒魅說奈尷拮鴯蟆?/p》魏徵正在用目光賞玩著那株紅珊瑚,身後傳來一陣清嗓子的聲音,像是在提醒客人,主人到了。魏徵回頭一看,一個又矮又胖的漢子挺著肥大的肚子邁著方步走了過來,到屋子正中停住,睜著兩隻小眼珠打量著他和卞思去。這人約摸五十來歲,額上有道長長的刀疤,下巴上生著幾根稀疏的鬍鬚,身上穿的衣裳倒真是十足地光鮮,用的是上好的紫色杭綢。一條做工精細的腰帶上掛著大大小小十幾件飾物,有玉佩、寶石還有香囊。
貞觀長歌一 冷箭(6)
魏徵心中暗想,這就是尹國丈嗎?德妃那麼個傾城傾國的人物,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父親?也難怪魏徵奇怪,除了尹阿鼠自己,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尹德妃的身世。初見到這位國丈爺的人,差不多都會生出這樣的疑問來。一旁卞思去一拱手堆出一臉笑來,唱了個諾開言道:“您是國丈爺吧。”尹阿鼠看一眼卞思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廳堂正中的椅子上坐下,端足了架子:“嗯,你們是——”卞思去一指魏徵:“這位是我家老爺,現居東宮洗馬之職。”魏徵一臉恭敬之色,拱手道:“在下魏徵,見過國丈爺。”
尹阿鼠將目光移向魏徵:“魏徵?你就是魏徵?”尹阿鼠自己雖不是官身,可因為女兒的緣故,家裡大小官員是常客,對長安官場上的事兒倒並不十分陌生。魏徵官職不算大,但他的名頭,尹阿鼠還真聽說過一回。半年多前有一位姓孟的陝州刺史霸佔了當地的一個寡婦,被御史臺參了,這位刺史是魏郡內黃人,與魏徵算是同鄉,便託人備了厚禮去見他,想透過他的路子求太子幫著疏通,不承想這魏徵非但沒有給他引見太子,還說動太子參了這刺史一本,這位孟刺史走投無路,只好轉到尹阿鼠這裡來,送了一萬金的一份重禮。尹阿鼠往宮裡跑了好幾趟,後來,李淵使了些暗勁,才好歹以那孟刺史有過軍功為由,沒有重責,只是降一級了事。那刺史離開長安時,到國丈府好好地把尹阿鼠酬謝了一番,同時又在他面前把六親不認的魏徵大罵了一頓,是以尹阿鼠把魏徵這個名字著實記在了心裡。
尹阿鼠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