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你又何必再裝糊塗。”雖然老祖說蘇景‘裝糊塗’,也還是把題目點了出來:“讓你跪,是讓你想一想:你用‘齊僮兒’編排的這場戲,若未能騙過淺尋,會惹出什麼樣的禍事。”
蘇景愣了愣,隨即面露委屈,可老祖搖了搖頭,不給他喊冤的機會:“莫再裝了,你道我不想齊僮兒能轉世投胎麼?上一世爹不像爹,我盼她下一世能投生好人家、拿她當寶。可魂飛魄散就是魂飛魄散,再沒機會了。”
“你騙過淺尋,已經是萬幸...萬幸中的萬幸了,不可太貪心,還想著連我一起騙過...江南小鎮、齊僮兒轉世...我也想信她就是,但不是就是不是。”陸角的聲音蒼老。蘇景以前很少注意過,其實師叔已經是個老人。
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
拈花大概聽出了師叔話中意思,大搖其頭正待替蘇景分辨,身邊雷動忽然捅了捅他的左肋。拈花把話忍住。望向雷動,後者下頜微揚向著蘇景背後一指。
三尸都站在蘇景身後,拈花順著大哥的指點望過去,只見蘇景背後衣襟已被冷汗浸透。
人死不能復生,但一道遊魂可入幽冥世界再進輪迴;但魂飛魄散,便是一了百了,完了就是完了,結束了!
窮盡天地窮盡宇宙,也從不會有‘魂飛魄散還能轉世重生’這件事。
所謂齊僮兒再入輪迴,今生此世。蘇景撒下的第一大謊。彌天大謊。這個謊他一個人撒不來。還有陰陽司的全力配合。
早在他還在幽冥時,就曾問過尤朗崢‘可有辦法讓魂魄和另個人一模一樣’,為的就是要做這場戲。後來蘇景力戰西仙亭,為輪迴立下大功。在陽間斬殺玄天田上,完結陰陽司捲上天字第一號的大案,立下如此功勳,尤朗崢不能不領他這個情。
幾百年裡,封天都內,尤朗崢殫精竭慮、又動用了目中一顆將逝之‘星’的判官大願,終於將一道遊魂改造得與齊僮兒一模一樣,再為她尋了一戶殷實人家,發往人間投胎去了。
懷安古鎮的娃娃。從魂魄到再生樣貌都與齊僮兒全無差別,這是‘大願’之力,不如此便不足以打動淺尋。
至於‘事情經過、為何魂飛魄散還能再重新轉生’,一番言辭是早先蘇景打了個底子、再由尤大人與身邊前任大判,加上花青花、賀餘等一眾心竅玲瓏的老鬼反覆推敲編纂的。
有前輩考證、有道理依據、更有幾處玄之又玄無法解釋明白的不解奧秘。終於出爐了西仙亭神君古廟前,花青花與賀餘對淺尋的那一套說辭。
謊言絕非天衣無縫,但內中破綻都被判官主動提出,歸入‘玄虛難解’、主動言明‘暫時還想不通其中道理’,反倒更顯真實,淺尋信了。
圓有缺,才是真正圓——便是這個道理了。
好大一番折騰,蘇景只求:能開啟兩位至親前輩的心結。
如陸老祖所說,蘇景貪心,小師孃已經信了,他還希望師叔也能相信。
忽然,老祖笑了笑。
因為淺尋相信孩兒轉生心障漸消所以他開心,同樣因為淺尋信了孩兒轉生所以他覺她可憐,因為再被揭開心底傷疤他心疼難耐,因為蘇景這份善良心思他略覺欣慰...老祖的心緒有多複雜,此刻他的笑容就有多複雜。
“心障,於修行而言是障,於人而言就是一根刺,扎進心根深處的一根刺。你是好孩子,想幫她、幫我拔掉心底這根刺...僥倖,淺尋受騙,你贏了。那你有沒想過,萬一你敗了,她又被人動到這根刺,她會如何?”
老祖說話很慢,從始至終都不存責怪之意,他只是個老人,忍著自己的心疼來給晚輩講明白一個道理:“她會瘋,即便她知你是好意,知判官是為她好,但被人動了刺她還是會瘋,會殺人。你或能倖免,其他參與此事之人,那些無關旁人,皆是她必殺之人!此舉...無關善惡,只是:人心。你們用齊僮兒騙她。”
“讓你跪,只是盼你明白此事的後果;讓你跪...是想你曉得:前一輩的恩恩怨怨,我如何,她如何,所有事情都是我們自己做出來的,當初我們種下什麼樣的種子,今日就只能去吃什麼樣的果。這些都和你無關,你無需扛在肩頭的。”
老祖的語氣稍稍加重了一點,重複:“長輩之事,散去雲煙,你無需扛在肩頭。做好自己的修行,就是最好報答了。起來吧。”
蘇景不知該說什麼,低垂頭站起身來。一貫胡鬧的三尸也不敢再出聲,蘇景這些安排他們並不知曉,只覺自家本尊竟敢編排齊僮兒的事情,縱是好意,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