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剎那,即為雲下顯身剎那。
老僧自墨雲上閃至墨雲下,迎上自地面擊天而來的葉非。
在雲上時,慶花彎腰駝背,他太老了,沒辦法站直身體;雙掌合十時,在他身上僅存的一點生氣陡然消失,由此活人變成了一塊木頭,全無靈性、全無生機、不會動不會長不會思考的木頭;可是當他顯身雲下時,霎霎時、混合了烏黑顏色的金色禪光撲卷八方,那是一尊身高千丈、通體烏金、身著墨色寶衣的佛!
巨佛橫空,開目,一字輕吐:“孽。”
一字一法法無界;一孽一殺殺無赦!白色的巨像突兀顯現地面,本是佛門祥獸,卻因一雙黑色象牙顯得妖邪無盡,這象的身形來得太過巨大,以至它只需稍稍仰頭,長鼻就穩穩夠到了飛臨三千丈天的那柄犀利長劍。
大象,也常被西南孩子們喚作大笨象,平時動作都慢吞吞的,體型那麼大。又怎麼能不笨?可是這一頭一點也不笨,它的長鼻比著人間最巧的雙手還要更靈活,不止追上了長劍,且還輕輕一轉,纏住了葉非化身的長劍。
人王化劍,何等鋒銳,即便純粹金精也能一刺洞穿、即便湯湯柔水也會被一劈兩段。可如非鋒銳長劍,在象鼻纏繞下竟無力逃脫,被纏縛緊緊。
若是墨十五或者南葉蒙碩之流,迎此一劍怕是當場魂飛身碎,但同樣一劍。在慶花的法持下逃無可逃,這就是完美世界與別家天地的差別了,仙家區別。
長劍被困...又何止被困,白象為聖,自有真法,長劍被象鼻所擒。劍身猛一顫抖,法術破去又變回了葉非。
長劍變了,佛陀也變了;長劍變回了葉非。佛陀變回了慶花...可此刻慶花再不是那個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老人,他打赤膊、他戴紅花、他著紅褲、他手中高舉綁縛了長長紅綾的鬼頭刀...瘦骨嶙峋的老頭子,瘦骨嶙峋卻滿面歡笑滿目殘忍的劊子手,專砍人頭的劊子手。
一刀砍下。鮮血噴濺,葉非身首異處!
葉非頭顱摔落時,岐鳴子畫起的天溪已然席捲至墨雲前三百丈。
是溪,卻更像川,更像海,能夠淹死人的山溪不算少見,但能夠將大山擊碎。能夠將大地洞穿的溪水何處可尋?離山前,天上尋!岐鳴子全力綻放,他曉得這一擊或許有去無回,既然回不來,就需得燃燒個燦爛,就須得瘋狂到無悔,只要這一劍足夠輝煌我便無悔,不歸又何妨。
天溪至,墨雲開。
合鏡腳下,剛剛放箭過後就告重聚的墨色天雲又復崩散,招數沒什麼新鮮的,仍是墨雲碎,長箭出......六千箭。
上一次三百箭。
這一次六千箭。
這才是墨雲中藏蘊的真正威力。
三百箭,已然讓岐鳴子應付吃力,六千箭又該怎麼說?
墨雲崩去,六千烏黑長矢顯現,雨花坪上眾多外門修者的心沉了下去...墨色妖僧來時說的那句話沒錯:有什麼關係呢?
天外神祇在與墨巨靈爭奪宇宙?中土世界是為戰場之一?中土修家還有同袍有戰友?又有什麼關係啊!黎明前離山覆滅,此間所有生靈斬盡殺絕,所有人都得死。
第二次,天空中劍、箭相逢。相觸時即為崩碎時,天禧崩碎岐鳴劍斷,瘦小枯乾的老道閉目等死,天空上的墨僧含笑...合鏡含笑,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卻沒有夜的寧靜,只有無邊妖冶。但突兀之間,他的眼睛變了顏色。
純透的黑散去,變得五光十色、變得光怪陸離。
凡人的眼睛是不會變化顏色的,也沒有哪個修家或者仙家那麼無聊,會專門去研創改變眼睛顏色的法術。沒人鑽研,自也就沒有這種法術。古往今來、天地宇宙,不存‘眼色’之法。
合鏡的‘眼色’變了,不止他一個,天空上幾位鏡字、花字老僧和那個蠻子扶屠的眼色都變了,於此一刻,他們每個人都長了一雙‘花花綠綠’的眼睛。
節慶時分,焰火飛天,小孩子們仰望天空上的燦爛煙花,‘眼色’就會改變,清澈的眸子被煙花映耀得斑斕十色......一樣的情形,合鏡、墨僧雙眸變色,只因在他們眼中正爆起一蓬璀璨煙花。
煙花來自離山弟子,每一個離山弟子。
雨花坪上,每一個離山弟子都沖天而起,長老不在、真傳不在、內門不在,離山界內幾乎能稱得上‘精銳’的門人都不在,但劍宗之中還有傳人:從十九鐫天石崖中下來的三千七百外門弟子,從無量湖島嶼中出來的九千四百記名弟子...雨花坪上,還有萬餘離山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