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他意思,亦從枕邊將自己的劍拿起,復又把搭在椅上的外袍穿了。待兩人整束完備,便一道提劍出了房門。
孫秀青一早醒來,面前就映出一張嬰兒的粉嫩側臉。她朝右臥著,靜靜凝視孩子淡淡的眉眼和小巧的鼻翼。葉玄昨天晚上被餵了湯藥後,不似先前那般總是哭鬧,竟一宿沒有起夜,直睡到如今時分。她伸出手,輕輕摸過嬰兒的臉頰,只覺胸中漾著絲絲溫情,一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
輕手輕腳從床上起身,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孫秀青穿了衣裳,坐在桌前,對著一面銅鏡梳頭。萬梅山莊一向極少有客,大部分房間俱是長年無人居住,然而下人每日都自收拾整理,因此即便是一直空著,房內也並無纖塵。窗臺上擺著一瓶梅花,許是昨日折的,仍有鬱郁清香飄散。牆上懸掛一幅山水圖,墨色疏淡,筆勢岣鈞。
葉孤城平日素喜清雅,因此她今日著了一身月白色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點點菊蕊,將烏黑的秀髮綰成簡單的倭墮髻,僅插了一枝飛雲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非常。對鏡梳妝,臉上薄施粉黛,頭上斜挽一支鑲珠銀釵。除此之外,再無他飾。
其時天已大亮,有婢女來送上洗漱用具。待孫秀青收拾妥當,葉玄也自醒了,張開小嘴便開始啼哭。孫秀青知他許是餓了,便向侍女要了些溫熱牛乳,小心哺餵。
到了早膳時分,下人來請去前廳用飯。雖有侍女照看孩子,但孫秀青仍是不放心交給旁人,再看看外面大雪已停,風亦歇止,索性用襁褓厚厚裹了葉玄,抱著一同朝外去了。
推門而出,便見院中花樹扶疏,四下裡白皚皚一片。忽想起日後與那人朝夕相處,身邊又有葉玄承歡膝下,只覺心內喜樂無限,前時胸中鬱結亦不由得沖淡了幾分,眼前這一片寒素雪景,彷彿都已添了些顏色。
穿過院中拱門便接著一條碎石鋪成的小道,兩旁幾株梅樹夾路,絲絲冷香沁脾入懷。走了一陣,右邊現出一處園子,矮矮的石牆遮不住視線,正看到園內兩條白影在花枝樹間雪練也似地互動纏錯。其中一人身著白裘,也不見他運勢,只袍袖若有似無地微抖,身形便陡地拔地而起,飛上一棵大樹冠頂,手中一道青鋒劃出大片碎玉樣的精光,向另一人迎頭擊下。那人提劍擋住,足下一動,已飛虹射鬥般騰身而起,疾掠過樹梢,突地又振臂一揮,身軀驟然拔起,朝另一株大樹騰去,身後人穿雲追日一般,緊隨其後。
畫面倏然流動起來,就好似淙淙蜿蜒的溪水。兩條白影合著劍芒激烈地交纏,從林間到亭閣,由天上至地下,招式變換快得令人根本無法看清。
日頭漸漸散開金芒,茸茸雪光映上來,孫秀青立在原地,已看得有些目眩。
二人不知不覺間竟已掠至院中一片圓湖之上。水面結著一層冰殼,上面覆著一指來厚的雪。對面人磅礴的劍氣劃過,蕩得雪花激飛,直直撲向西門吹雪面門。
雙眸就被這精銳的劍光灼了一下,深邃的眼卻不曾眯起半分,提劍便朝那奔襲而來的雪幕之後刺去。
劍鳴清悅如罄,紛飛的雪屑透過,現出一雙琥珀色的眼。
孤寒高遠。
不過是電光火石間,西門吹雪腦海中忽的隱約閃過很多畫面,白色袖裾上的褶皺依稀仍在眼前。手上不知如何竟慢了一瞬,只這一剎那,葉孤城的劍已遞到他面前。
腳下倏然一踏,登時向後疾滑,西門吹雪以劍尖在冰面上使力一點,已借了勁道回身彈返,手中劍芒如北地長風般揮得蕩散出去。只聽咔嚓嚓一連聲的沉沉悶響,積厚的冰層卻在他劍尖這驟擊之下,以這一點為圓心,向周圍大片大片地皸裂開來。
葉孤城高高縱起,提氣就要向岸邊躍去,身形矯若遊龍,長髮裘裾飛揚,只待一瞬便可掠開。然而西門吹雪的劍氣卻已襲近,激得面上似刀削一般生疼。葉孤城眼角微動,抖手翻腕涮出一朵劍花,側身避開這一擊。
但只此轉眼之間,便已失了時機,冰面層層碎開,腳下只餘幾片薄冰。若在平時,倒也仍可輕身上岸,但此時雙方提勁激鬥之下,力灌全身,又驟失足下憑依,竟再不能持住,以互相劍鋒交擊的勢態,雙雙墜入冰寒的湖水當中。
七十五。 結髮與君同
滿室霧氣蒸騰,夾糅著清淺的淡淡香氣。
屋內牆上開著一扇小窗,正中一掛素色繡竹鄒紗屏風,隔著兩隻朱漆浴桶。桶邊各有一方矮架,上面置有嶄新的巾皂,旁邊靠著一幾,整齊疊放著替換的衣物。木桶下方,連著個小小爐灶,裡面的火正不緊不躁地燃著,水溫總停在一個熱度,既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