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洛陽花,東京酒,亦不過如此。
花玉辰一身錦繡灑花紅服,十分喜慶,頸中戴著縭金嵌珠項圈,仍顯稚氣的面龐上,已略現出了幾分俊秀之態。他身旁立著一名男子,身形頎偉,容顏疏漠,一襲白衣在燈火映照之下,泛著淡淡的朦朧輝光。
“師父你看!”花玉辰指著遠處一方空地,十幾名下人正搬運著什麼東西,往來忙碌不休。“今夜是要放煙火的,我前些日子,就見他們買了許多……”正說話間,陡然一聲轟鳴驟起,隨即響聲接連大作,隨著道道火光直飛入天,黑漆漆的夜幕當中,頓時劃開大片大片絢爛的花火。
漫天彩光,映得地上的燈火都已失了色,花開綻錦,金星吐蕊,一層層,一輪輪,直把天際耀得雪亮。周圍人或是凝目觀望,或是喜動顏色,談笑往來,皆是一片歡騰氣氛。
花玉樓畢竟尚為年小,仍是孩子心性,看得興奮時,不由得拍掌叫好。他看了一時,忽覺身邊寂靜無聲,便不禁轉過頭,仰首朝一旁的男子看去。
只見那人微微抬頭,一雙眼睛望向空中,神情清朗,唇角輕揚,竟是難得的淡笑模樣……
此地是一處水榭雕欄,對面青瓦朱椽,紅燈高盞,歌舞婉約,絲竹陣陣。
隔著一湖碧水,對岸綾羅錦繡的人影,幢幢綽綽,如墜雲霧之中。
孫秀青在晚飯後不久,便返去朝容居睡了,一應女眷,直至此時,幾乎皆已各自回房休息。
夜已深,人亦散。
陸小鳳醉得如同一灘泥,腳下丟著一堆空空的酒瓶,徑自伏在石桌上沉睡。花滿樓臉上也染上一層微薄的紅暈,與花月樓一道,把人事不知的陸小鳳從桌上架起,送回客房當中。
微風習習,送來一陣舒爽,湖欄畔,滿樹桃花開得正盛,淡淡瑩白中氳著清淺的粉,風過花飛,猶如一場含香的初雪。葉孤城坐在靠著闌干的石凳上,髮間衣面,皆落上瓣瓣飄墜而下的花朵。
他並未飲酒,桌上,放著半壺已涼下來的玉峰毛尖。
頭頂黑砉砉的天空中,一輪殘月半掛,清輝遍灑。葉孤城伸出手,一片巍巍落下的花瓣,便被他輕描淡寫地夾在兩指之間。
靜坐了一時,直至夜風微微有了絲涼意,葉孤城這才起身,沿著一條碎石鋪紋小道,向朝容居走去。
步過湖上的臥波長橋,抬眼看去,重重樓閣之間,燈火明滅。幾處植花小徑交錯著橫在道邊,幽雅有致,不失清靜意味。
葉孤城步履悠閒,一路穿花拂柳,繞閣經廊,不一時,已可隱隱看見遠處的竹林。忽地,他微微頓一頓腳步,狹長的眼角亦抬了抬。
夜幕之中,一道白的不染塵埃的身影,在遠處暗淡的燈火照映下,在晦澀陰翳的樹影旁,在寒涼悽清的青石路間,靜靜立著。那抹孤傲的白色冷絕而突兀,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
這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寒意,總是讓人無法忽視……
今日一早葉孤城便出了門,而眼前這個男人,自然是不會去宴上露面的。雖然知道他不可能就這樣離開,但也未曾想到,西門吹雪此時,卻會站在這裡。
他在等人。
能讓他這樣等待的人,從前不曾出現過,如今,卻已有了一個。
“回去罷。”低沉而又略帶絲寒意的聲音響起。這話明明應該十分突兀,卻奇異地讓人覺得再自然不過,就彷彿……就彷彿……
……就彷彿夜歸的人,在回程的路上,遙遙看見遠處的屋內,亮著一盞等待的燈……
葉孤城頓了頓,終究微微應了一聲,舉步朝前走去。經過男人身旁之時,一隻散發著涼意的手忽然毫無煙火氣息地抬起,從他的肩頭上,拂落幾瓣停著的桃花。
動作再平和不過,再理所當然不過。
九十一。 野有蔓草;零露潯��
西門吹雪手上的動作一如行雲流水,葉落無痕,雲淡風輕。但葉孤城卻仍感覺到有那麼一瞬間的溫熱,從修長有力的指尖,透過衣衫,微微傳到肩胛之上。
溫涼的,熱度。
微一展眸,便對上一雙淵潭般的墨色深瞳。就近看來,那麴黑寒鐫的眼彷彿沉在水底的曜石,水波平寞,眸光穩駐,冷逡不可名說。
目光相接不過一瞬,葉孤城就已不著痕跡地回了眼。兩人靜默著,沿了白石鋪就的甬道,不徐不疾地向前。穿過一曲石橋,便經由一片竹林,內中石筍參差,新竹滴翠,倒是好一幅月下竹影圖。
二人並肩而行,西門吹雪偶爾側眼凝視著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