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為自己止住血後,休息一陣,便快步繼續向前。
不知持續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銅鑄雕花大門。葉孤城身體微微一震,狹長的眼眸斂垂下來,嘴角有些無力地,輕微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總算在還有一絲氣力的時候,走到了這裡……
建造這座地陵的人沒有想到過罷,居然有人,能夠真正抵達這扇門前……
七天,七天,七天……
那個人一定還在下面,一定還好好地活著……
……他怎麼可能死在這裡?
又一柄劍被崩毀,那就再換一把,換到將這冰冷的墓穴鑿開為止,換到,見到那個男人為止。
他仍是面無表情,沉默著揮劍。
……你說你我之間只是知己,好,那便只是知己。
……你說我醉了,好,那便醉了。
……你說情愛一物,如冬日春花,夏時飛雪,求之不得,博之不能,好,我不求,不博。
……你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好,我忘。
……你說我要的,你沒有,好,我,不要。
……
——可那峭拔如同追風傲夜劍光般的身影,矗雲擎日松海般的身影,白衣如雪的身影,不能,沒有。
——雪夜一同賞梅對飲的人,不能,沒有。
——沉默淡笑的眉眼,不能,沒有。
——寒雋蕭疏的面容,不能,沒有。
——葉,孤,城,不能,沒有!
室中,無數拳頭大小的霹靂彈被摞在一起,上面,積滿了一層寸許高的灰塵。在這一堵厚厚的石牆之後,便是久違的外界。
男人從懷中摸出火引,然後退回到了門口。
為防止白雲城有朝一日一旦陷落,墓中的遺體和家族守護之物落入他人之手,這一室,便是建造者留下的最後防範。
從外界一處極隱蔽的所在,可以開啟一道暗門,然後,引燃這裡成堆的彈火,埋葬整個地陵。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斂下眸,握緊了手中的劍柄,隨即,又將長劍棄於地上。
一瞬,他的時間僅有一瞬,爆炸之後隨即而來的便是整座墓陵的塌陷,他必須在此之前,從墓中脫身。
否則,就要永久地留下。
手中的火引劃出一道長長的弧度,向著成堆的彈火中墜去,男人猛然閃出石室,啟動機關,迅速合上了青銅大門。
一聲霹靂般的劇聲陡然在遠處炸開。隨即,轟隆隆的沉悶巨響連綿從地下傳出。腳下的地面開始震顫,有幾處已然開始向下塌陷。
眾人因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而怔忪了一瞬,下一刻,皆是面是大變,不約而同地向著巨聲響起的方向拔足疾奔。一道白影掠得最快,幾個起落,身影便已隱在了荒草之間。
連續不斷的沉悶轟響,腳下是震顫不已的地面。
他從未這樣不留餘地的施展過身法,卻只希望能夠再快,再快一些。
他不想去了解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要知道,那個人,究竟在哪裡!
在哪裡?在哪裡!
崩塌的石柱瓦礫混和著無數沙石,陷成了一處巨大的土墟。
西門吹雪趕到的時候,眼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和沖天瀰漫的煙塵。
他不能動,不能語,身體好似被誰釘在了地上,四肢百骸都彷彿麻木住,只定定地立在當地。
他木然站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風捲起他的衣裾,將一頭漆黑的發吹得四散飛舞,他也不動,不動。
直到有一個喑啞地聲音低低從風中傳來:“西門?……”
他慢慢慢慢轉過頭。塵煙中,漸漸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紅得,刺目的身影。
長髮披垂,血色的衣袍零破不堪,周身皆是塵土,往日雋淨蕭潔的風儀,絲毫不見。
可那一雙狹長的褐眼,唇角淡淡的弧度,眉宇間疲憊卻熟悉的神情,一如昨日……
——他還在他還在他還在他還在……
——他還在!
——他!還!在!
那人喘息著,低低笑道:“居然真的出來了……”話音未落,一雙手臂,已緊緊,緊緊將他擁住。
男人淡笑,緊繃已久的身心再也無法支援,驟然鬆懈,緩緩向前倒去……
——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