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不會沒有看法,現在之所以推託,顯然主要還是有顧慮,所以他也不勉強,自己略微想了想,坦然地說:“只是拼命地去打,那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即使把紅軍主力擊潰,共產主義也是不可能消滅的,因為這是全世界的問題,哪個國家沒有共產黨呢?
這個問題到最後還須用政治方法求得解決。”③由此可知,張學良這時對共產黨的看法已有新的變化,雖然不能說已很正確,但敵對情緒已明顯減弱;特別是,他到國外考察了一段時間,視野畢竟是更加開闊了。當然這時還不可能那麼純粹,在他的思想上也還存在著矛盾,也還有一些不切實際甚至是錯誤的想法。如由於他曾訪問過義大利,就受到法西斯主義的影響,認為墨索里尼還真有一套,他搞法西斯極權主義,一呼百諾,很有氣魄。認為“共產主義成功的條件,要在階級矛盾極其尖銳的國家,又無外患的情況下方能實現,我國是半殖民地狀態,是不適用的。剩下只有法西斯蒂一條路,模仿德、意,乃能迅速復興中國。墨索里尼說過:‘工作是大家的,討論是少數人的,決定是一個人的。’法西斯蒂召開大會,如領袖缺席時,要選舉新的領袖才開大會。資本家的利潤有限制,工人不許罷工,徹底執行法令。德國希特勒亦是如是作法,一定很快復興。”④為了說明服從領袖的重要性,他常伸出五指,說明手的巨大功能,但它有個特點,就是其他指頭都得聽大拇指指揮,離開它的指揮,就大為減色,許多事都做不成了。所以他認為凡事得有人作主,從這種意義上說,講法西斯主義可以救中國,有什麼不對,所以對於所謂“一個國家,一個領袖”之類的論調,他是欣賞的,甚至還組織了擁蔣的“四維學會”。他這樣做的目的,表示擁蔣固然是一個因素,但更主要的還是為了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實力地位。
不過,這以後,紅軍開始長征,北上抗日,全國的政治、軍事也發生了新的變化,張學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東北軍的內部整訓上,準備抗日。
又過了一段時間,鄂豫皖的紅四方面軍已經西入川、陝,根據地裡留下的紅軍只有幾千人,戰事已趨緩和。他對剿共戰事原本厭惡,現在無仗可打了,真是求之不得,正想趁此機會訓練部隊,不料讓東北軍西進的命令又下達了。原來,1934年10月,中央紅軍突圍,進行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徵。他們歷盡千辛萬苦,向西北進軍。當時,蔣介石為阻止紅軍打通國際交通線,取得蘇聯幫助,曾以重兵圍堵,未能奏效。主力紅軍到達陝北,與徐海東、程子華、劉志丹等領導的紅十五軍團勝利會師,並決定把陝北作為領導中國革命的大本營。蔣介石哪能不急,遂令張學良組織“剿共”總部於西安,擔負維持陝甘寧地區防務和“剿共”任務。
這副擔子不輕鬆。如果說初開始對此他還感受不深,甚至有點麻痺輕敵之意,但經過幾次戰鬥,他就覺得問題不是那麼簡單了。使他覺得有壓力、並開始有些觀望不前的,倒還不是集重任於一身,而在於這個沒完沒了的“剿共”。說實在的,讓他抗日或維持治安,並擔負一定的防務,他沒說的,一定聞風而動。可定要打紅軍,他就有點猶豫了。尤其使他不安的是,這一新的任命公佈後,下面還有不少議論。有人甚至說,這次派東北軍入陝進剿紅軍固然是一個目的,但藉機削弱甚至消滅東北軍和十七路軍等雜牌部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這隻要看一看蔣介石過去在排斥異己,如何將非嫡系的如孫連仲、公秉藩、張英、張印相和王家烈等人的部隊,不聲不響地一個個搞掉的情況,對此就不會有什麼疑問了。
但在那時,若認為有了這些想法,他就會公然抗命,拒絕入陝,那當然也是不現實的。對赴陝“剿共”他沒有提出異議,還有另一種考慮,這就是他天真地認為,陝北紅軍人數少,武器裝備差,打也不難;從另方面看,陝西離東北近,一個新的抗日基地,一個打回老家去的鞏固後防,卻可很快建立起來,這不也是一樁好事嗎?
然而,這一回張學良又過於樂觀了。由於東北軍長途跋涉,在陝西人地生疏,與群眾關係也很淡漠,不打鬼子,卻跑到陝西打紅軍,老百姓不喜歡,因而訊息不靈,滿眼漆黑,處處被動。而紅軍呢,人數雖少,卻與群眾關係密切,所施政令又深得民心,所以處處受到歡迎;他們訊息靈通,如魚得水,處處光明。以致儘管東北軍不論在兵力或裝備上都優於紅軍,卻屢戰屢敗,一籌莫展。1935年9月,在陝北甘泉的勞山一戰,東北軍一一○師被紅軍殲滅,師長何立中被打死。10月,東北軍一○七師又在甘泉的榆林橋與紅軍交戰,該師一個團被消滅,團長高福源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