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如哥們一樣,其間的過渡看上去十分的自然,我後來還隨手帶著希區柯克的幾本書去,我跟他大談希區柯克的懸念電影,他禁不住跟我要求借那些書看,這正中我的下懷,我便慷慨地說:“我已看過好幾遍了,你拿去看吧,不用還我。”
他出院的那天我跟上了他。我本以為他會回家,可是,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轉,一直到天黑,也沒見他走進任何一個小區的任何一棟房子。我猜他可能有某種隱情或麻煩,便裝作是巧遇,我說:“嘿,你怎麼在這兒?”
他說:“醫院治不好我的病,我自己要求出來的。”
我說:“那你沒治徹底怎麼行?”
他說:“什麼好不好的,我也不在乎,湊合活著吧,能活幾天算幾天。”
我說:“大小夥子,又沒什麼大病,至於這麼悲觀嗎?好了,晚上要是沒事,我請你去喝酒吧?”
我們一起進了一家川菜館。可能是因為心情鬱悶和煩躁的原故,他的酒喝得急而猛。不一會就喝多了,酒一喝多話也就多了,他說:“我是跟我媽大吵了一架出來的,我媽那人特別神經質,可能是因為我爸出車禍時受了刺激,再加上又進入了更年期,屁大點小事她都可能給你吵吵的翻了天,實在令人受不了。”
我說:“你為什麼事跟你媽吵?”
他說:“其實真沒什麼大事,我吧,喜歡抽象雕塑之類的活計,自己一個人鼓搗著玩唄。我這次想把我的參展作品做成一件珍惜生命這樣一個選題,但必須得買大量的刀具,因為我的展品完全要用刀具來完成。我吧,平時還有個嗜好,就是收藏各種刀具,打小起就開始收藏。我媽對我這點極為不滿,他老說我這是不務正業不學好,你說,我又不用刀子去殺人,有什麼不學好的?所以我們的小磨擦一直沒間斷過。”
“這次,我媽看到我不但不思悔改,還明目張膽地大量地往家裡買刀具,她蓄積在心裡的多年的怒火來了一個總暴發,她不但把我的刀子扔得滿世界都是,還扇我耳光,並且歇思底裡地跟我吼什麼,如果我還要在家裡繼續待下去,就必須把所有的刀子扔了,如果,我要刀子,那麼她就跟我一刀兩斷,斷絕母子關係,讓我滾出家門,從此永遠不要再回去……”
我說:“老人嗎,生完氣就過去了,你還真犟著不回家?”
他說:“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我住院都是用的化名,就是不想讓她找到我……”
我的內心,再一次被一種莫明的興奮激盪著,我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犯罪者都如我這般的好運?就像一個手氣好的簡直擋不住的人,摸一輪是好牌,再摸一輪還是好牌,摸到最後,那牌竟好得不能再好!也像一箇中了頭彩、又中了頭彩的人,你怎麼才能掩飾住你內心的驚喜和激動呢?我的全身產生了一種顫慄,我的手不能自持地微微地抖著。我控制著自己的內心,好像很為他著想地說:“要不這樣吧,我那兒還另有一套房子,閒著也是閒著,你要是沒住的地方,就暫時住那兒,等老人消了氣,你再回去……?”
第四部 我是誰(14)
我知道王尛他不可能拒絕我的安排,除此,對於他,還有好過這樣的安排嗎?
我把王尛安頓到了我跟前妻曾經生活過的那棟房子。我讓他安心在那兒住著,我說我會幫他買他雕塑需用的所有刀具。他可以一直住到完成了他的雕塑作品。
王尛:“一定是我前世修行的好,要不,怎會碰到你這麼好的人!”
我對他微微一笑。
他不知我笑裡的含意。我也不可能告訴他我不是好人。所謂的好人和壞人,實在是人對人的太相對的一種認識。
他哪裡知道,我在他跟我談他的身世他的收藏刀具的那個嗜好和被他媽媽棒散了的雕塑時,我的大腦就像一臺進入自動修正程式的電腦,它快速地修正著原計劃中有欠缺不完美或是不明瞭的那些部分。
當我獨自一人行走在城市的春夜裡時,我真不知是該感謝上帝還是蒼天!王尛,他簡直就是上帝或是蒼天賜給我的。我想,人類的思想如果是流水,那麼,它沿著一段溝渠向前流,它明瞭它身在的溝渠,但不一定明瞭那未經的。未經之途是我們不好預想也無法把握的,即使預想,你也真得不能企望它們能與你預想的完全相吻合。遇到溝壑,水毫無選擇,水必然的縱身跌進去,水在跌入深淵的過程裡慢慢地蓄積自己,直到滿溢,它才有繼續向前流動的資本。思想的流程更是險象環生,它其實也像水一樣,無法規避即成的流程,但它可以在蓄積裡進行新的調整。調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