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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活萬民者王天下

羅仲彥長期任職在一線,當然明白徐澤問這些話的意思,但其人卻不是這麼好忽悠的。

“徐社首是想說戶口增長與糧食增產之間的矛盾,按你的說法,戶口增長無極限,而耕地增加有極限,再如何精耕細作也養不活更多的戶口。”

“但實際情況根本不是這樣,我雖記不住具體資料,卻是知道近十幾年來,每次造籍,戶、口增長的幅度都極小,甚至還有一些州縣減少了戶數。”

羅仲彥所說的這些,其實是王朝常態。

戰亂結束後,社會資源被重新分配,吏治也要清明些許,絕大部分的百姓辛勤付出後就能吃上飯,人口增長率便會高於平均值。

其後,王朝行政效率下降,社會階層慢慢固化,“窮不過三代”現象開始加劇,人口增長就會適當放緩。

但這十幾年,在籍人口增長變緩甚至減少的主要原因,卻不在此列。

“羅知州,當今天子登基以後,在籍人口減少的原因,你真不知道麼?”

“在籍人口”四字徐澤加了重音,人口增長的幅度也許真變緩了,卻未必是簿籍資料反映出的那麼明顯的放緩。

比實際增長的人口可能更多這件事更可怕的,是這部分未在籍人口的去向——隱戶、流民、山賊!

羅仲彥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其人如何想不明白徐澤的言中未盡之意,卻仍不想放棄,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了好一會,才憋出一句話來。

“縱觀古今,沒有任何一朝能比本朝養活更多的百姓,莫非徐社首的同舟社就能做得更好?”

這句話的確是大實話,拋開農業技術進步和種子改良等因素造成人口增長的主因。

只談大宋在保障少地、無地百姓生存,以控制人口減少方面的努力,確實做得非常出色了,其努力包括且不限於:

建立田底和田面相分離的永佃制度,以契約方式明確佃農有著對佃耕土地的永久使用權,使無地百姓能依靠佃種生存;

放開人口流動限制,鼓勵城市手工業、商業和娛樂業發展,以吸納無地者從業;

頂住特權階層壓力,屢次推廣梯級納稅的方田均稅法,打擊隱田逃稅現象,增加上戶和特權階層的稅收,以減輕下戶負擔;

推廣“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等全國性的福利制度,以救濟生存能力弱的社會個體;

甚至,還不惜犧牲軍隊戰鬥力為代價,大規模吸納流民,組建工程營性質的廂軍;

等等。

在為赤貧者解決生路上的努力成果,不僅是“縱觀古今”,還包括其後幾百年的華夏封建王朝在內,都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超越大宋。

雖然大宋這麼做的初衷並非為了救濟百姓,而是為了斷絕大規模流民造反的基礎,但不可否認,這些政策確實給了不少百姓活路,也的確超越了任何王朝。

徐澤自認為同舟社現在就做不到這麼多,至少,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犧牲軍隊戰鬥力為代價,大規模組建工程營。

所以,其人很果斷地答道:“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所以我才不得不借子義紅五營之名鬧事,也只敢鬧到這一步。”

徐澤坦率承認紅五營就是同舟社,自己就是“李子義”,卻沒有給出同舟社養活百姓的辦法。

但羅仲彥卻從徐澤兩個響亮的“不能”中,看到了他的真誠態度。

其人雖然忠於大宋,卻非痴愚盲忠之人,現年六十有五的羅仲彥,經歷了仁、英、神、哲和今上五朝,已經步入晚年,早就看透了世間一切。

大宋究竟是怎樣的現狀,其人的眼睛還沒瞎,自然看得到。

同舟社的崛起之勢如此強勁,王師中阻止不了,吳汝翼阻止不了,童貫阻止不了,再加上不斷使反勁的今上,他一個文不成武不就,即將告老的知州又能做什麼?

螳臂當車蚍蜉撼樹者,絕非英雄,徒惹人笑而已。

當日城破之時,他沒能死在賊人手裡,醒後便一直大罵牛皋,只求早死,免得毀了自己一世英名。

賊人既不殺他也不放他,讓其人意識到這些賊人有蹊蹺,才留下有用之身,一定要搞明白事情的原委。

再後來,羅仲彥被輾轉送到徐澤處,得知京東兩路動亂的驚天內幕,乃以言語激怒徐澤,想讓其揹負親手殺掉自己的罵名,也讓自己保持身後名。

徐澤當日很冷靜,不僅沒有被他激怒,還邀請其人列席會議,這才真讓羅仲彥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真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