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離開後,天色已晚。
徐澤看了小半個時辰的才睡。
局面越大,越需要學習,經史子集都要涉獵。
次日早飯後,朱武得到朱提的傳信,直接來徐澤的官衙。
“元洪,這份報告我已經看過了,說下你自己的意見。”
這份調查報告很不好寫,僅僅是跑完密、濰、青、沂四州十八縣,就得耗費個把月的時間。
朱武職司在身,業務繁忙,當然沒這麼多的時間,也不可能拋下職司深入一線寫材料。
因此,報告中絕大部分的資料是第二手,給出的問題分析和整改措施也缺乏針對性,顯得很空洞。
徐澤實際上對這份報告很不滿意,但他並沒有批評朱武。
攤子鋪大之後,各類問題接踵而至,事事都要人,還得要能人。
但信得過又能用的人就這麼多,事情得慢慢做,問題要一個一個解,對下屬只批評不培養,責全求備是不行的。
朱武有些忐忑,為了完成社首交待的任務,這段時間他也深入部分州縣實地考察過,只是時間太急迫了,雖不至於浮在表面,但也難真正深入。
社首看了報告,還問自己意見,顯然是對報告不滿意。
“社首,新納四州的共建會發展雖然很快,基礎卻不牢固,至少有六成的基層組織只是個空架子,我們的很多政策都無法落地。”
“一些村子送來培訓的負責人是宗族的重要成員,回去後,原有的規矩基本原封不動,就連組建的生產合作組也是優先給族長和上戶種田。”
“有一些偏遠的村落甚至還沒聽說過同舟社,他們還當共建會是官府玩的新花樣,是另一種‘保甲’,牴觸情緒很嚴重,很多人家不願入社,入社了也不願入生產合作組。”
“還有一些人雖然知道同舟社已經取代了本地的官府,但擔心我們站不穩腳跟,怕朝廷大軍回來清算,不願跟我們講實話……”
朱武到底是當了幾年的共建會會首,雖然對京東東路四州十八縣的調查不夠深入,但基本的問題還是看到了。
沒有深入最底層且能有效運轉的嚴密組織,任何政策都會在落實的過程中變形走樣,甚至,還會被別有用心之人惡意篡改。
這些人利用自己掌握的社會資源勾結官吏,把控輿論,歪曲朝政,上下其手,把自己喂得腦肥腸滿,背鍋的卻是“腐敗無能的朝廷”。
這種現象對於組織體系落後的封建王朝來說就是頑疾,基本治理不了,以至於有些朝代乾脆直接明確規定皇權不下鄉。
這種做法,看似荒唐,卻很有效也很好用。
統治者將利益分的明明白白,其實是另一種形勢的“封建”。
朝廷和底層鄉紳各拿各的好處,井水不犯河水,百姓少受折騰,王朝也能“提高”行政效率,把有限的行政資源用於更有效的方向。
這種落後的管理模式,當然不可能被欲要開創前人未有之事業的徐澤所考慮。
而且,對於能保持頭腦清醒,看出問題的下屬,他也不會過於嚴厲。
“對這些問題,你有哪些意見?”
朱武面色一滯,他能想到的辦法,都已經列在調查報告裡了。
“屬下慚愧,並無好的辦法,共建會的問題終究是進展太快造成的,武以為當前應以穩定社會形勢為主,邊用邊訓邊查邊改,逐步擴大同舟社在底層的影響力,慢慢地改變這種現狀。”
“嗯,元洪此乃持重之言。”
徐澤嘴上雖然表揚了朱武,但心裡並不認可。
打天下急不得,但也慢不得,磨磨唧唧的結果,只會在打天下的過程中形成很多地域性的利益團體,同樣不利於天下一統後的治理。
其實,問題的關鍵,並不完全是發展太快造成的,也不僅僅是密、濰、青、沂四州沒打好基礎,登、萊兩州的共建會同樣有問題。
登州共建會能夠順利發展,是同舟社武力威懾、李儉一家被收拾的恐嚇和遠洋商社利益交換等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
而萊州則是因為臥牛山賊人肆掠,致使原有的基層社會治理體系癱瘓,讓共建會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
相對而言,萊州共建會的基礎反而比登州更牢固一些。
以利益相誘換取快速發展的登州共建會“純潔度”不夠,也必須加以整改,使之更純粹。
各州共建會基礎較為薄弱的問題,歸根結底都在“利益”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