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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官宦人家有傳承

鄆州治所須城縣,梁府後院。

水榭裡,垂柳樹蔭下,一青衣老者倚坐藤椅上,左手汝瓷酒壺,右手青竹釣竿,清風拂來,白鬚飄動,若是忽略掉其身後侍立的兩個俏麗婢女,當能品味幾分賢人隱士的風範。

水面上的浮子輕顫了兩下,老者飲下一口風曲白佛泉,慢悠悠地放下酒壺,雙手抓握魚竿,靜待魚兒上鉤。

片刻後,一尾半尺長的錦鯉被提出水面。

“咦,怎地不長記性,第二次被釣了吧?”老者端詳手中掙扎的魚兒,隨手將其丟進水裡。

侍女立即端來淨手水盆和手巾。

“七哥兒,有何事?”老者邊洗手邊問水榭外走過來的幼子。

“大人,壽張縣來文。”回話的男子約莫二十上下,眉眼與老者有七分相似,只是面相多了幾分柔嫩。

“蘇懷玉有何事,竟會想到我這閒居的老官兒?”老者正是鄆州知州樑子美,字才甫,須城本籍人。

流官避籍(異地任職)乃是傳統,但朝廷格外優容宰執,若無過錯,通常會安排罷任宰執知本籍州府,這位比當朝太師蔡京還長一歲的梁知州,便是從中書侍郎的位置下來,帶著資政殿大學士榮職到任的,乃是正經“相公”。

“上月,有民戶名徐澤者,自延安返回祖籍密州,經梁山水泊,見泊中亡戶漂泊無依,多有不法,乃招攬其眾百餘人,擇地定居,投籍歸治,蘇知縣欲接納其眾。”回話的“七哥兒”正是樑子美的第七子梁興祖。

“你如何看?”樑子美丟擲魚線,拿起酒壺,眯著眼,又飲一口。

“小子以為蘇知縣此舉不妥,”見老父興致尚好,梁興祖接著說:“一則梁山自古便為盜匪淵藪,這等賊子今日納,明日亂,納之無益,反招其禍;二則蘇瑾本有直接上奏之權,且大人乃堂堂次相,為區區百十漁盜之事上奏,豈不荒唐?”

“那你以為蘇懷玉此舉是為何故?”

“小子猜想,一則如今州縣監司爭相進獻祥瑞,以妝點盛世,蘇知縣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二則應是其見大人有起復之勢,藉機攀附。”

樑子美睜開雙眼,盯著梁興祖,道:“那你覺得此事為父當如何處置”?

“小子以為,以為,當駁回其札子。”熟知老父性情的梁興祖額頭已經微微冒汗。

坐論空談,遇挫則縮,還需打磨啊!

“七哥兒可知本朝除了為父,蔭補出身,而位列宰執的還有何人?”

“……”

“不要怕錯,不做不錯,想做事就要敢擔責。你已授承事郎,遲早是要出去做事的,為父已老,梁家‘祖孫三宰執’的家業,終歸要靠你們傳承和光大。”

梁祖興低頭垂眉,不敢與老父對視。

“陪為父走走。”樑子美丟下魚竿,起身。

梁興祖趕緊上前想要攙扶,樑子美擺手制止。

“七哥兒可知本朝蔭補官員千萬,為何單單隻有為父能晉身東府?”

“小子,小子不知。”

“不知!是不敢言吧?不就是當年為父任河北都轉運使,以漕計羨餘購北珠奉上之事麼?如今朝堂上下,不是早就傳遍了我梁才甫乃諂進小人,‘傾漕計以奉上,捐緡錢三百萬市北珠’。”

“呵呵,也真是敢說,朝廷每年給遼人的歲幣也才50萬1,河北列塞積兵,軍費支出、行政運轉巨費,收支堪堪平衡。我梁才甫何德何能,為官幾年,竟能使河北積累遠邁前人,以至於可以揮霍三百萬緡,去買這些只能看不能用的破珠子?”

“哼!那些嘴裡罵著為父諂進的各路漕臣,不也是爭著進獻羨餘麼?”

“可是,大人為何要蒙受這不白之冤?”梁興祖終究不敢問老父究竟花了多少錢買北珠。

樑子美停步,抓起一根柳條,將上面正在啃食樹葉的八角子彈入水中,笑問梁祖興:“何為不白?為父難道不是憑此‘功績’直入東府?”

“小子愚鈍!”梁祖興不知為不知,躬身請教。

“為父雖是蔭補出身而至宰相,但我梁家卻是“父子兩狀元”的詩書之家,蔭補只是入仕手段,讀書歷事才是立身之根本!”

樑子美摘下一片背面全是蟲卵的柳葉,放到綠衣侍女的托盤內,道:“去,交給梁定。”

“七哥兒,《戰國策》郭隗故事何解?”

“大人的意思,北珠之事,乃千金市馬骨?”

家風如此,梁興祖不敢一日不讀書,各種典故自然能信手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