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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陰狠之人憂後事

“都給我滾出去!”

康家莊,為不肖子又做蠢事而煩悶不已的康善才剛衝下人發完火,就覺得喉頭髮甜,趕緊掏出手絹捂住嘴,待下人走出後,康善才壓抑的咳嗽出來,咳完,拿下手絹看時,入眼一灘暗紅。

康善才不動聲色的將手絹摺好,放入袖內。

自己十年前還身壯如牛,可如今這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估計是熬不過今冬了,老子這一去,四哥兒這個不成器的小東西可還能活?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康善才也曾有兩個好兒子,可惜都去得早,才二十年的時間,自己竟然就記不清大郎、二郎的相貌了。

至親尚且如此,可想無論多麼風光人物和事業,隨著時光的流逝,也會最終化成空吧?可惜自己懂得這些道理已經太晚了。

三十年前的康善才也是個只由己不由天的豪氣人物,對族內傳承那是嗤之以鼻,什麼狗屁沙陀族後裔,一百多年前盛極一時的沙陀族能來著窮鄉僻壤?不過是個京師政治鬥爭失敗,就近編管的小家族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百餘年的各村通婚,管你什麼血脈,也早就稀釋得一乾二淨。

即便真的是先後建立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和後周整整五個朝代的沙陀族,還不是早成了過往雲煙?

只信自己的康善才為了自己的地位權勢和子孫福祉,用盡手段化族為家,才換來現在的一切。

但自己的所作所為似乎觸怒了老天,耗盡了家族的氣運,早年不信命的康善才現在不敢不信了。

髮妻給自己生了三子一女,長子體魄健壯,心狠果敢,頗類自己;次子七歲感染天花,沒了;三子早慧,挺過了天花,卻在十六歲那年偶感風寒而亡,唯一的女兒也死於難產。

二十六年前的黃麻胡襲村,康善才派大郎將黃麻胡的人引向村西南,成功重挫了康仁一家,但在後來的亂戰中,大郎也不幸傷了脾腎,不能人事。

多方求醫無效的情況下,四十有三的康善才不得不納妾已圖家業後繼。

不想大郎受傷後性情大變,竟趁著自己外出之際,縊死了已懷胎七月的小妾。

又過了兩年,發現自己與大郎矛盾實在不可調和,康善才親手送走了這個自己曾經寄予厚望的長子。

而後,康善才接連納了三房小妾,夜夜耕耘,最終卻只得了這一根獨苗。

晚年得子,自是寶貴得不行,取名為康嗣,就是希望其長大成人能順利繼承家業。

可惜寵溺出敗子,已近十七歲的幼子身上完全看不出一點能繼承家業的跡象,每天不是鬥雞走狗,就是欺壓鄉鄰。這些年,連續給他請了四個西席都被他氣跑。

這次好不容易騙了個不知深淺的過路書生,沒教到一個月,險些又被這逆子氣走。

“阿郎,四哥兒回來了。”正思索間,便聽到老管家在門口喊。

身著勁裝手挽獵弓的康嗣一上堂,便抓起桌上的茶碗猛灌,喝完才問:“爹爹,你找俺作甚?”

這逆子是順毛驢,越罵越跳,康善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四哥兒,今日行獵可有收穫?”

“嘿嘿,打了一隻好肥的野羊,已送到後廚,給爹爹燉湯喝。”

這中原腹地,周邊又沒大山,那來的野羊,分明是村人自家養的羊吧?

康善才無力的擺擺手,吩咐管家出去善後。

示意康嗣坐下,康善才問:“昨日囑咐你給夫子道歉,去了沒?”

“那措大!”

眼見老父就要變臉,康嗣趕緊改口說:“等羊湯燉好,俺就給夫子送去,當面陪不是。”

見幼子態度恭順,康善才語重心長,說:“四哥兒啊,待我去後,這偌大家業就都要壓在你的身上,別看只是一個都保一兩千人,光靠打打殺殺可治不好,還是得多讀書,會用人。村人如羊,養著就是供咱們吃肉喝湯的,但你也不能把他們都逼到了牆角,羊急了也頂人。”

康嗣老實地答道:“爹,俺知道了,對付羊,俺有的是辦法,就算躲到牆角,俺也可以拿弓射它!”

“咳,咳咳咳——”

“爹!你咋吐——”

康善才趕緊止住幼子的叫喊,聲音虛弱地說:“我這身體熬不了多長時間,你爹為了這家業,可是害了不少人,你要是再不長進,等我死後,當年咱造的孽,恐怕都要還回來了。”

康嗣是真慌了,連連點頭。

“爹,俺聽你的就是,你可別死啊!”

康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