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有道刺眼的光,這是哪裡?緩緩睜開眼,閻炎?陸離?旱魃?你們怎麼都在?難道我沒死嗎?墨良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發不了聲音,一抹臉全是淚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她聽不見身後那些人的呼喚。
身若浮萍,卻上得了青天碧霄。天庭,沒人敢攔她。長長的頭髮亂糟糟的披在身後,鬆鬆垮垮的衣服罩在身上,眼中一片赤紅,誰都沒有忘記太微是怎麼死的。
大幅的壁畫,身處鼎中卻面帶微笑的神,墨良的指尖撫摸著風渡的臉,一下又一下,直到指尖出血,給畫中的人留下了兩行血淚。墨良蹲在那裡,手扶著牆,哭得像個孩子。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頭,是陸離。墨良站起,看著陸離,眼淚流得更多了。她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但趕來的一群人都聽見了,她在說“言詹”。
陸離,當年你執意羽化,如今過得可還好?
等墨良穩定下來後,陸離遞給她一張寫滿文字的紙。
墨良,那日你靈丹爆炸,衝擊力太強,你失聰了。你之所以活下來,要多虧了臧曉。臧曉其實就是當年你親手滋養的那棵六轉冰心梨樹。白雨瀾把你種到瑤池的時候用了他的一瓣真身滋養你的魂魄,你帶他跳下天墟洞他又耗費兩片真身為你續命。這次爆炸他又舍的一瓣真身你才沒有當場灰飛煙滅,但你元神重創,於是他又摘了自己的一瓣真身替你重塑元神。
到這個時候,把所有串起來,什麼都懂了。心中所有的壁壘瞬間瓦解,直通心底的情感果真那般痛楚。
原來他不是樹妖,原來他是用創世神血肉滋養的神樹。原來自己和他早就認識,原來你我共用一雙眼睛。原來他的真身從來不是五瓣,原來那缺失的花瓣全部用給了自己。原來當這世間都負我的時候,你卻願拿所有來報恩。如今,又是為了自己,你只剩最後一瓣真身了。
其實啊,醒來的第一刻,墨良想的人只有臧曉一個啊。可是,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那個清澈如水的少年。真的,有好久好久沒見了,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了,當初的神仙姐姐已經變成了大魔頭,當初的創世神已經變成了廢物一個,臧曉,你還要嗎?所以啊,臧曉你莫要怨我,將最親愛的人兒,放在了最後。
前世的種種,墨良都不想再想了,是風渡,是墨烺,是遊魂,是替身,一世又一世,見了太多太多的人,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這些真的都不重要了。從最初哪怕獻出生命都不在乎的無私,到後來不惜犧牲一個國家來保一人的自私,最後又為了三界拿命和太微相拼的絕絕,墨良從創世神變成了煉獄惡魔,最後卻找到了神心。
身而為神,不配為神,只有有了神格才是真正的神。神不是無私的奉獻,也不是絕對的控制,神應該是引導的神,將神格的主旨傳遍大地。
但墨良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是神是魔是鬼是仙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墨良,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墨良,在生命中擁有過眾多善良、有情有義朋友的墨良,而這獨一無二的墨良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臧曉,陪她度過往後餘生。臧曉告訴她,哪怕全世界都不要她,她還有他。
紙上濺上了淚水。
“他在哪裡?”聽不見,但嗓子的疼痛訴說著撕心裂肺。著急著從天庭出去,屢屢摔倒,卻彷彿知道他就在哪裡一樣,爬起來往一個方向跑。現在天庭有鴟吻做天帝自然合適,她也不願再管太多。這天地間除了臧曉,她無愧於誰,若可以,往後餘生只你一人。
臧曉站在梨花林中,一身白衣,他朝自己走來,哭了,笑了,卻是擦肩而過。為什麼?臧曉?閻炎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搖搖手。沒有猶豫,墨良撲在了臧曉的懷中,也是,只剩一瓣真身,只缺眼識已是萬幸。“臧曉,我愛你。”墨良聽不見,但她用盡畢生的力氣在喊,“我愛你!”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圈入懷中。那一天,梨花雨落下,只是再也不離了。
原來,你生而為神,卻賜我星辰雙目;原來,你命越天道,卻入魔心護我周全。
原來,你六轉冰心,卻陪我嚐盡善惡;原來,你真身六瓣,卻毀五瓣救我三生。
這輩子很長,但我們從來都願,盡心盡力的陪在彼此身邊。
多年後,玄衣少女坐梨樹上看著林中鳥兒翩飛。“阿良,你頭髮上落了花瓣。”“沒有啊。”少女回頭,看著白衣少年用手輕輕拂去自己頭上的花瓣。突然兩人相視一頓,又喜極而泣,“你聽見了?”“你看見了?”
樹林鳥兒嘰喳,梨花芬芳,今年大概會結出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