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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啊!就是明明知道做不到,卻偏偏還要去做的那個人嗎(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可見孔子的“知其不可而為之”,差不多已是眾所周知。

對於孔子的這種精神,我是由衷地敬重。要知道,就連那些“可為之事”,某些人都是不屑一為的,何況原本就“不可為”?不是說孔子樣樣都對,但這種精神值得敬重。沒錯,孔子那個時代,確實是問題成堆,積重難返,正所謂“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論語·微子》)。然而,正因為人心世道壞成這個樣子,才更需要有識之士挺身而出,擔負起天下的興亡。如果天下太平,世間有道,當然可以坐在家裡高談闊論,著書立說,或者在曠野上種棵大樹,“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莊子·逍遙遊》)。但是,現在樹都快倒了,你還睡得著嗎?既然睡不著,那麼,即便明知以一己之軀扛不住這棵樹,也得去扛啊!

何況這個社會總要有人做事,不能都去做隱士。都去做隱士,人類社會就真成動物世界了。不要以為隱士就清高。有真隱士,有假隱士。真隱士真清高,假隱士假清高。區別真假的標準,就看他們說不說話。真隱士是不說話的,要說也是自己說,不強迫別人同意。對他們,我也敬重。最可鄙的是那些冒牌貨。自己不做事,還不讓別人做。誰要出來做點事情,他們就潑冷水,放冷槍,橫挑鼻子豎挑眼,一百個不樂意,一百個不順眼。這種人,八成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或者站著說話腰不疼,要不就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清高”。

社會既然總要有人做事,就得提倡做事的精神。而且,為了把話說透,說到底,還得提倡“知其不可而為之”,至少也要肯定、支援、敬重。因為只有當“不可而為”都受到敬重時,那些“可為之事”才會有人去做。實際上,人的一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他總是有所為有所不為,問題是何所為,何所不為。如果選擇的標準只是可與不可,那就只有功利沒有道德了。前面說過,道德是必須有超越性的。在這裡,人們需要超越的,便正是那個“可”字;而“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就恰恰具有這種道德的超越性。

六 儒道再評價(5)

這就是“德”了。何況儒家雖然主張“有為”,卻並不主張“有求”。他們是“有為而無求”,即不問收穫,只問耕耘;只重過程,不重結果。正如子路所說:“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論語·微子》)也就是說,他們並非不知道事不可為,或事已難為,甚至一開始就沒打算成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那又為什麼要去做呢?道義使然,責任使然(行其義也)。顯然,他們的“有為”,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由於道德本身的要求,只是為了實踐自己的道義和責任。因此,如果說他們有所求,那也是隻求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盡心盡力以後,儒家便把事情的成敗交給了命運(天命)。孔子說:“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論語·憲問》)總之,做,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責任。至於主張能不能推行,主義能不能弘揚,理想能不能實現,都聽天由命吧!

這就是儒家的“天命論”,曾經遭到墨家的批判。墨家認為,如果贊成這個理論,必定是統治者“不聽治”,老百姓“不從事”,大家都消極怠工,這就“足以喪天下”(《墨子·公孟》)。其實這是歪曲,或者是誤解。你想,就連明明知道做不到的事,孔子都還要去做,怎麼會主張消極怠工?可見孔子的“信命”,並非不努力,更非不負責,只是不對結果抱幻想,認死理。在決定一件事做不做之前,也不問可否,不求成功。只要是該做的事,就義無反顧地去做,全心全意地去做,盡心盡力地去做。至於成不成功,那是老天爺的事。這就叫“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請問,這是宿命論嗎?

既然不是宿命論,為什麼還要講“天命”呢?原因也很簡單。我們知道,人類的實踐能力是有限的,任何人都不能保證事事成功。何況孔子他們要做的事情,原本就是不大可能成功的。這就需要解釋,也需要安慰,還需要有個說法。怎麼解釋?怎麼安慰?什麼說法?在當時的條件下,恐怕也只有歸於“天命”。因此“聽天由命”云云,說到底,不過主張“隨遇而安”。其實到了“隨遇而安”的境界,也就無所謂命不命的了。怕的是“遇而不安”,這才要講“天命”:命裡有,不拒絕;命裡沒,不在乎。該幹什麼,還幹什麼。該怎麼辦,還怎麼辦。這怎麼能說是宿命論呢?

正因為孔子的“天命論”不是“宿命論”,這才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