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怔,眼神飄忽而遙遠。“見過麼?或許,只是對結果沒有多大意義。”他長長的舒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道,“你似乎不止欠了我一個人。”
望著他在風中有些顫巍的背影,嘆了口氣,回頭卻見八阿哥那分外明亮的眼睛及那夜色中佇立的單薄身影。
“你從來都不好奇你還欠著誰麼?”八阿哥緩緩靠近,陡然放大的面孔和我只有寸許距離。他身上輕飄的酒香剎那間浸透我的毛孔,我微微有些怔仲,不動聲色的拉開距離,回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
“原來竟也是個狠心的人。”他淡淡一笑。
“你醉了。”他說話與平日相差太多,難以答他的話。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濃縮著千言萬語,彷彿一個無底洞,把我深深的吸了進去。我忙凜了凜心神,卻聽到他答道:“我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
“既然你清醒著,那我不便送你。”轉身離去,不敢回頭,生怕那張被掀開面具的面孔桎梏了我往前的腳步。
人生的路,註定容不下太多的人並肩行走。
秋高氣爽。
沿途的樹葉小草上凝結著晶瑩剔透的霜,陽光雖不熱烈,照射其中卻也五彩繽紛。注視著馬車外的風景,心裡有被放飛的快樂。
一隻手把我向後輕輕一拽,跌落在他溫暖的懷中。“一出門,便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他清朗的面容上是寵溺的喜悅。
我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靠著他近近的,好似能聞到他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紫禁城,那裡住著太多沒有靈魂的人。”
“靈魂?”他重複著,似乎不能很快理解我的意思。
我指了指心口,道:“靈魂,在這裡。住在那裡的人,有著最豐盛的物質,卻有著最蒼白的靈魂。”
他眼睛一閃,微微一笑,讓我靠在他胸口。“那外面的人呢?”
“他們在用最豐盛的心去過哪怕最貧瘠的生活。”這些也許是他們這些皇子貴胄永遠體會不到的。
一直都沒有機會在北京城好好的轉悠。進宮五年來,我像一隻籠中鳥被鎖在紫禁城那華麗的籠子裡,無法縱情縱性的高聲呼喊,無法明朗恣意的做單純的自己。聞見這分外自由的清新空氣,才驀然覺得身邊的人無比的真實與踏實。
和十三十指交握並肩穿梭在人群中,看著京城老少們一張張生動的面孔,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品嚐了想念多時的奶油炸糕,嚐了我讚不絕口的蜜麻花,卻被他拖著買了薩其馬。
我先是抗拒的撅嘴道:“不要,一直挺膩味這玩意兒。”
他點了點我的唇,漫不經心的問道:“可聽過薩其馬的故事?”
我搖了搖頭,頓時來了興趣,忙問道:“什麼故事?說來聽聽呢?”
他咧嘴一笑,大步流星的向前走。我在後面跺了跺腳,追上前去,扯住他的袖子,不依的道:“討厭,不許吊我胃口。”
他哈哈一笑,低下頭道:“我喜歡看你像個孩子一樣耍賴撒嬌。”
我皺皺鼻子,又好氣又甜蜜的道:“那,我的十三爺,我滿足了你的願望,你是不是該禮尚往來呢?”
他頓了頓道:“太祖皇帝行軍打仗時,手下有位將軍的妻子為他準備了這種點心,太祖皇帝發現這種點心味道極好,且易儲存,便用這位將軍的名字命名了這樣點心。”
我撇了撇嘴道:“明明是那位將軍夫人的手藝卻偏偏用將軍的名字,你們滿人真不懂得尊重女性。”
他好笑的舉著手,道:“我對柯二小姐可是無比尊重,打心眼裡供著不敢怠慢。”
我撲哧一笑,忽然想到那個故事,臉微微發燙,卻還是試探的問道:“滿族的情人之間會贈送薩其馬做禮物麼?”
他卻臉上也是微微泛紅,敲了下我的額頭道:“什麼時候如此膽大妄為了?臉皮真厚。”邊說邊捏我的臉。
我開啟他的手,嬉皮笑臉道:“我不管,我說是就是。”
“你不是不喜歡吃麼?”
“誰說的?我愛吃極了。”我裝傻充楞,他則哈哈大笑,緊握我的手,向前走去。
我嚐了一口,的確,滋味特別的甜。
前邊有人擺攤畫畫。我興沖沖的拉他過去湊熱鬧,那作畫人三十餘歲,一派溫和的模樣,再看畫倒還是有幾分筋骨,我卻更愛十三的畫。心念一轉,我笑問道:“請問,可否借筆墨一用?”
那畫師一愣,不覺反問道:“姑娘只要筆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