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所以他才會有一次脫口跟我說『為了還賭債而被賣掉的小孩,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就是這原因吧……火大哥,想想,覺得你們還滿慘的……”
命運多舛,比她還慘,但火燎原看不出來是經歷過那些黑暗面成長的小孩,他像火,很溫暖,只要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熱力。
“不,被賣掉的那一段,是快樂的回憶,我和燎原至今都很珍惜。我想,你應該可以理解,因為你也是被賣掉之後遇到燎原,不是嗎?”
她點頭同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埋怨過陶謹慎好賭惹來一身債,但就像有人暗中安排著棋局,下了一步危棋,實際上卻是在鋪陳接下來的棋路,因為債,她進了賭場工作;因為債,她和火燎原不打不相識;因為債,她有機會愛上火燎原,現在問她怨不怨那八十萬賭債,她會很大聲地說,她不怨,一點也不怨!
“好了,討人厭的故事說完了,至於快樂的那一段,不妨讓燎原來說。你準備好要去找回那個笨蛋了嗎?”
“告訴我,他在哪裡?我不會讓他再逃避我。”當然,死也不放掉他!
陶樂善為他弟弟火力全開的模樣讓火燦仲窩心,他相信可以將弟弟交付給她,就讓她親自去將遲鈍的燎原敲醒,希望她可以讓燎原也看看她現在堅決的勇氣,看看她聽完燎原的故事後,眸裡累積到滿溢位來的憐愛。
“燎原從頭到尾都沒打算逃,他揹著行囊出門時說的那句話是——大哥,我去冷靜冷靜,想一想該怎麼跟樂樂解釋那件事,想一想她要是不接受,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挽回,萬一她決定討厭我,我也得先想好對策,我絕對不讓那個爛男人毀掉我的幸福!”
第十章
火燎原不是逃避,他是把自己放逐到寧靜的花蓮,好好思索接下來要怎麼收拾慘況。
他住進佔地二十坪左右的透天厝,是“那個人”當年買給他們癌末的母親靜養的住宅。它不大,但很安靜,在六十石山附近,每當金針花開的時節,開啟窗戶就能看見滿山綠茵中點綴著澄橘色的繁花,他母親就是在這裡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她帶著歉意的笑容,撫摸他和大哥的臉龐,他還記得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晴朗好天氣,失去親人的悲傷,襯著湛藍的天。
上天並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傷痛而落下眼淚。
如同現在,他心情沉重,天空也還是清澈得連半片烏雲都沒有。
火燎原的腦袋不像藍冬青或尹夜靈活,轉一轉就有好主意生出來,他駑鈍多了,費了很久的工夫卻還是一無所獲。
他比較希望陶樂善是從他嘴裡聽見他過去做的錯事,而不是透過第三個人口中聽到,別人說出來的他,說不定會有扭曲,說不定會新增太多個人評議,說不定會誤導她,他的本性兇惡恐怖。
他沒有想瞞她,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總不可能輕鬆愉快地說:
“嘿YOYO,我跟你說,我小時候殺過人哦!”
那太愚蠢了,又不是在搞嘻哈,殺人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他更不會天真的以為陶樂善會一臉崇拜,回他一句:“真的?你好厲害哦——”
他也曾想試探性地詢問她:
“我有一個不太熟的朋友,他失手殺掉差點強姦他哥哥又老是打他媽媽的爛男人,你對於那個不太熟的朋友有什麼看法?要是你的話,你會排斥和他交朋友嗎?”
要是她說不排斥,他就可以更進一步暗示她,那個不太熟的朋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要是她非常篤定說排斥的話……呃,情況就和現在差不了多少。
哎。
現在已經不是煩惱用什麼方法向她吐實殺人的事,她已經知道了,他困擾的是另一件事——
火燎原癱回草地上,這幾天狂操腦細胞,他的頭已經連續痛了好久,睡也睡不好,吃了普拿疼還是很痛。他閉上雙眼,不去看今天的風和日麗,省得他想指著那一大片悠悠哉哉得很刺眼的藍天白雲撂粗話。
要是陶樂善覺得他的汙點無法被原諒,認為他是壞人,一想到待在他身邊就反胃作嘔,他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要是陶樂善怕起他來,他要怎麼辦才好?
這就是他目前面對到以及待解決的難題。
要放棄她,他不甘心,可是她如果不要他了,他能死皮賴臉地纏著她嗎?還是要像以前他對孟虎他們說過的“會怕就不要當朋友,我才不在乎”那樣,瀟灑地放手?
我做不到,我說不出口,因為我在乎得要死。火燎原對自己很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