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過意不去,讓你幫忙這麼多……”
兩兄弟的母親坐臥在粉紅色的床鋪上,臉色雖然明視訊記憶體有病態,但精神還算不錯,有種迴光返照的錯覺。
今天火老大按照往例,趁著假日載兩個孩子到花蓮來看她,詢問她是否還需要什麼;平時她則是由看護負責照料。
“反正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到花不完,你……需不需要叫兩個小子留下來陪你?”或許是她神色間透露出的死訊太明顯,火老大認為她會想要兩個孩子在最後時刻都能留在身邊。
“也好……不過太麻煩你了。”
“不用跟我說客套話,我說了,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不差這麼一點點的付出。”是呀,他沒有家累,沒有親人,曾經想替家人留下來的教育基金、結婚基金、旅遊基金、養兒基金、養老基金,全部都沒得用了,現在只不過是改用在他們母子三人身上,他不覺得有啥不好,雖然他和她沒有親屬關係,也認識不深,但她是兩個小子的媽。
“你對他們真好,謝謝你。”
他實在是很討厭聽見這種感謝來感謝去的肉麻話,讓他渾身不自在,他還是趕快溜到外頭草地上去抽幾口煙比較自在,把她留給兩個小子照顧吧。
“抱歉了……如果我走的話,他們兩個,恐怕還要真的麻煩到你……彥人和哲人開口閉口都在談你,他們很依賴你,抱歉了,不是你的小孩,卻讓你這麼照顧……”
談他?一定全是在罵他吧,火老大露出無聲的笑。
“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你那兩個兒子……我滿喜歡的。”滿?不,他是愛死了好不好!真的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小孩在疼著,雖然他不是多稱職的爸爸,也不懂怎麼照顧他們,但是他幾乎真的快以為他們兩個是他生的,所以才會發自內心地幫助他們。
“要是我把他們託付給你,你會嫌棄嗎?”
“不會。”他老早就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不是咒她早死,而是現實層面的問題,她不做任何治療,本來就對病情沒有幫助,持續惡化是遲早的問題。
“如果他們兩個願意的話,你可以讓他們當你的養子,甚至冠上你的姓氏也沒有關係,袁那個姓氏,對他們而言意義並不大。”她知道,兩個孩子心裡是怨懟親生父親的。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點點頭。
“彥人比較聽話,我很放心他,不過他又太優柔寡斷。哲人則是性子太沖,又拗,但比較堅強。”
“你這兩個兒子個性落差很大,不能用同一種方式教育,我想等小子他哥國中畢業之後,送他出國去唸書,讓他看看更廣闊的世界,他那麼愛讀書,臺灣的教育對他而言可能不太夠;小子的話,逼他讀書只會讓他更反抗,不如讓他讀完高中之後改讀夜間部,白天跟著我學做生意,我打算收掉娼寮和賭場,留下比較賺錢的酒店,以後讓小子接下酒店的經營工作,你放心,我的酒店是做純的,不搞賣淫那一套,你覺得怎麼樣?”
“原來你都替他們打算過了……”她本來只是在猜,火老大對自己的兒子很賞識,聽他一席話之後,她才深刻地明白,他是真心喜歡這兩個孩子,為他們的未來鋪著路,希望他們走得平平順順,相較之下,她這個母親反而失職許多。“我沒有意見,孩子們如果也接受這種安排,就全權交給你了,但是……請不要寵壞他們。”她笑。
火老大撓撓臉。“我儘量。”不過他不保證自己做得到不寵壞他們。“孩子們回來了。”他從窗外看見袁彥人和袁哲人手裡各提著一大袋採購用品走過草地,他開啟窗戶,對他們喊:“小子們,上來陪你們媽媽聊天。”
“媽醒了嗎?我們馬上上來!”袁彥人抬頭應他,而袁哲人的回答則是行動派地快步飛奔上樓。
“我把時間留給你和小子們。”火老大退出房間。
“謝謝你……”
三天後,她安詳地閉上雙眼,將在這世上她最最放心不下的兩個孩子交給與他們毫無血緣牽絆卻夠格成為“父親”的男人。
喪禮那天的天氣,和她過世時一樣,純藍晴朗,白雲點綴,美得像幅水彩畫,兩個男孩在那片藍天下,默默藏住淚水,火老大卻用拳頭打痛了他們的腦袋,也將他們眼眶裡的傷心淚水給逼出來。
“哭吧,男兒有淚不輕彈是屁話,如果連這種時候都不哭,那和畜生沒什麼兩樣,枉費她辛苦了一輩子養育你們。”他按著他們的頭,壓進自己的胸口。
兩個孩子在火老大面前哭得淅瀝嘩啦,在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丟不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