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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鞅,你捫心自問,說得可是心裡話?假若你真是如此之想,白雪這雙眼睛也算徒有虛名了。”她深深的嘆息一聲,“你說得何等痛快?我聽得卻何等酸楚?說什麼孤身奮爭命蹇事乖,說什麼秉性不群身敗名裂。君為名士,豈不聞‘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白雪既能與君相知,且不說君不會命蹇事乖,我亦不會身敗名裂,縱然有之,又何懼之?以此為由,拒相知於千里之外,衛鞅呵衛鞅,君是怯懦,還是堅剛?是熄滅自己,還是燃燒自己?請君慎之,請君思之呵。”她說得真誠痛切,明亮的眼睛卻是始終看著衛鞅。

片刻之間,衛鞅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是個自信心極強且詞鋒極為犀利的人,從來沒有誰準確洞察他的內心並一擊而中。今日,就是面前這個少女,卻說得他內心一陣發抖。她不激烈,不尖刻,卻有著一種對迴避者高貴的審視和對脆弱者至善的憐憫,有著冰冷淡漠的對心靈的評判,更有一種無可抗拒的消融冰雪的暖流。衛鞅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氣短起來,默默的半日沉思不語。

白雪微微一笑,卻岔開了話題,“兄臺,說正事吧。記住明晚了?”

衛鞅一怔,恍然笑道:“我倒是雲霧中了。好,明晚看秦國的求賢令。”

“哎,猜猜,我還給你帶來何物?”白雪頑皮的笑了起來。

衛鞅打量著她身上似乎沒有口袋一類的累贅之物,笑道:“還有好訊息?”

“如何忒多好訊息?閉上眼睛,閉上也。”

衛鞅從來沒有和少女有過如此親暱,竟是自己先紅了臉,卻也是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裡暖烘烘的舒暢極了。聽到一聲:“睜開了,看看。”便睜開眼睛,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好物事!”

書案上擺著一個小小扁扁極為精緻的紅木匣,上面一個大銅字“鹿”;旁邊是一個金黃鋥亮的雁形尊,尊身兩個紅字“趙酒”。衛鞅一看便知,木匣中是烤鹿肉,金尊中是他最喜歡的趙酒,如何不高興的叫好?只是他不明白,這兩件東西如何能隨身帶著卻絲毫不顯痕跡,便問道:“這,卻如何帶在身邊?”白雪笑道:“你來看。”便拿起雁形尊,將雁啄的上片輕輕一拍,只聽“當”的一振,雁啄便嚴絲合縫;又伸出兩根脂玉般的細長手指將背蓋兩邊一捏,背蓋便也嚴絲合縫的扣在一起;又平伸手掌將雁蹼向上輕輕一託,那原本是底座的雁蹼竟是悄無聲息的縮回了雁腹;再用兩根手指捏住雁啄一推,細長的雁頸竟然也縮回去不見。如此一來,一個雁形尊便成了一個圓鼓鼓的金球。白雪將金球託在手中,單掌從上向下徐徐一摁,金球竟又變成了一個圓圓扁扁的金餅。白雪嫣然一笑,“就這樣,帶在我腰釦帶上的,方才放在披風裡了。”

衛鞅對這般精巧多變的酒尊見所未見,連連讚歎造物者之神奇。白雪笑道:“這雁形尊材質極薄極韌,能裝兩斤酒呢。老父當日商賈遠行,就帶它隨身。”說著搖搖雁形尊,“你看,一點不會漏的。”又拿過紅木匣道:“這個木匣只裝一斤乾肉,六寸長,五寸寬,三寸厚,不妨身的。”說完,便一陣捏、揪、擠、拍,雁形尊便穩穩立在書案上放出酒香;又一按紅木匣銅釦,匣蓋輕輕彈開,輕巧的揭去一層白紗,一方紅亮亮的烤鹿肉便發出悠長濃郁的香味。

衛鞅不由咽咽口水笑道:“如此口福,神仙難求也。洞香春有麼?”

白雪微笑搖頭,“這是家傳物事。白氏家計從來與洞香春不牽連的?”

“如此巧惠,府中炊師能治大國了。”衛鞅讚歎。

白雪明朗頑皮的一笑,“不敢當,這可是我自己動手做的也。”

剎那之間,衛鞅又看到了“布衣小弟”的可愛神態,不由“啊”了一聲,卻轉口笑道:“你?會下廚?”

白雪悠然道:“下廚有何驚訝?有人要吃飯,就得有人下廚了。”

衛鞅大笑道:“好,那我們就吃將起來。”

時而娓娓侃侃,時而感慨嘆息,衛鞅吃酒,白雪飲茶,兩人竟是不知不覺間談到了斜陽夕照,才一齊笑著叫道:“呀,太陽偏西了!”

白雪回到安邑城內時,正是日落黃昏時分。她沒有走顯眼的天街,而是從一條小巷進了洞香春。這是白氏主人進洞香春的專用秘道。

白氏祖傳的經營傳統,是儘量少干預所開店鋪、作坊、酒肆的日常生意。白氏遍及列國的商賈字號,都有一個總執事,呼之為“總事”,日常交易一概由總事掌管。白氏主人只是在月底年終查賬決事,或大的時令節日來聽聽看看而已。這種奇特的鬆散的經營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