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亢已經從秦孝公冷若冰霜的沉默中預感到不妙,自然也不敢象太子那樣拒絕回答,他拭拭額頭上的冷汗,拱手答道:“啟稟左庶長,郿縣三族上書,請做太子封地。下官稟報太子,以為若不取締太子封地,可保秦國安穩。”
“三族上書交於何人?”
“在,在下官手裡。”
“你該當稟報何處?”
“該,該報左庶長府處置?”
“然則,你卻報送何處?”
“報送,報送了太子。下官以為,事關太子……”趙亢已經是大汗淋漓。
衛鞅正色道:“太子乃國家儲君,尚在少年,素未參與國政,更未預聞變法。你身為大臣,不力行法令,反擅自干擾太子,為抗法者說情,又越權擾亂君上,可知何罪麼?”
趙亢沮喪恐懼,看了太子一眼,低頭咬牙,死死沉默。
“左庶長,今日之事,系嬴駟所為,與縣令無關。”太子著急,亢聲攬事。
“茲事體大,須依法論處。二位請吧。”衛鞅平淡冷漠。
“到哪裡去?”太子急問。
“自然是左庶長府。”衛鞅淡漠冷峻。
“衛鞅,你好大膽!竟妄圖拘禁儲君?”太子面紅耳赤,聲音尖銳。
正在此時,頂盔貫甲的車英大步走進,“國君有令,太子須到左庶長府聽憑發落,不得違抗。”
太子狠狠的瞪了衛鞅一眼,騰騰騰急步出門。到得院中,卻被荊南嘿的一聲攔住。太子正要發作,荊南抱劍一拱,伸手向旁邊的一輛黑布篷車一指。太子“咳”的一跺腳,跳上篷車。趙亢拭拭額頭汗水,也匆匆碎步走出來鑽進篷車。車英一擺手,已經在篷車馭手位置就座的荊南一抖馬韁,篷車轔轔駛出國府。衛鞅換乘甲士馬匹,隨後趕出。
來到左庶長府,衛鞅對景監一陣吩咐,兩人便分頭行事。景監將太子請到衛鞅書房,為其講解變法原由和新法令的內容。衛鞅則將趙亢帶到政事廳,訊問抗法事件的詳細經過和趙亢的政令舉措。一個時辰後,衛鞅結束訊問,來到書房。太子一副專心聽景監講解法令的樣子,目不斜視。衛鞅正色命令,“景監長史,將太子留左庶長府十日,研習新法,十日後考校。”景監答應一聲“遵命”,拱手道:“太子,請到小書房。”太子驚訝萬分,銳聲道:“如何?爾等敢軟禁太子?!”衛鞅拱手道:“太子尚未加冠,卻擅自干政,臣代君上執法,不得不罰。”說完大袖一甩,徑自出門。景監拱手道:“太子,左庶長是在保護你,其中深意尚請太子細察。”太子冷冷一笑,“保護?哼!走吧。”便徑自出門。景監將太子安頓在備好的一間小書房,又安排好護衛和僕役,方才匆忙的去見衛鞅,也顧不得太子老大不愉快。
暮色時分,衛鞅帶著全副班底並一千名鐵甲騎士,飛馳郿縣。
秋風一起,大地一片蒼黃。樹葉飄落,遍佈井田的民居便疏疏落落毫無遮掩的裸露在田野裡。按照衛鞅的變法部署,現下本該是忙忙碌碌的拆遷、整田和分田了,田野裡也自當該是熱氣騰騰了。但是一路所見,除了櫟陽城外的田野裡有動靜外,所過處竟是一片冷清,秋風掠過曠野,觸目盡是蒼涼。
馬隊賓士在井田的車道上,衛鞅覺得特別不是滋味兒。他沒有料到趙亢作為一個秦國名士,作為一個大縣縣令,竟是如此懦弱。也沒有料到太子作為國家儲君,竟是如此的幼稚衝動。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這兩個人都不是興風作浪者,他們的背後肯定有更為陰鷙的人物。對於變法過程所能遇到的種種阻力,衛鞅都做了周密的預想,他不但精細的揣摩了各國變法失敗的原因,而且在魏國親自經歷了官場的種種陰謀沆瀣,自然不會將掀翻舊制的變法看成唾手可得的美事。雖然他不能預料,陰謀和阻力在秦國將以何種形式出現,但是各種基本的應變方略他是有準備的。對目下的“抗田事件”,衛鞅雖然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卻是絲毫沒有驚慌,他有自己獨特的處置方法。
進得郿縣城,衛鞅吩咐車英立即在縣府外的車馬場搭築一座轅門大帳。
這轅門大帳,本來是軍中統帥在戰場上採用的,縣城有官府,再搭轅門就頗顯蹊蹺。車英不解,對景監示個眼色,意思是提醒一下衛鞅不必多此一舉。景監卻擺手道:“搭吧,左庶長自有用場。”車英不再猶豫,令旗一擺,一隊甲士片刻之間便將大帳搭起,二十輛兵車一圍,一座轅門帥帳頓時顯出。衛鞅又吩咐景監在轅門口樹起一塊兩丈餘高的木牌,大書“左庶長衛鞅 力行新田制之總帳”。大牌一立,旗幟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