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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油鹽醋蒜一拌,更是本色本味了。這盤野菜,秦人叫苦菜,是生在麥田裡的野草菜。秦人多貧苦,這是尋常民戶的常菜。嚐嚐?”

衛鞅對葵、韭、藿這三種常見蔬菜很是熟悉。正在尋思這野菜名目,聽見侯贏指點,即刻便夾了一筷入口。但覺一股泥土味兒中滲出嫩脆清香的野草苦澀,細嚼下嚥,舌間猶苦,嘆息道:“富家佐餐,可為美味。若做常菜,真是苦菜也。”

侯贏大是精神,笑道:“鞅兄,來,喝起。你方才問我是否喜歡上了秦國?實言相告,我的確喜歡秦國。這個國家很窮,但窮得硬正。民風樸實厚重,買東西言不二價。雖不知詩書,不通風華,但卻極有古風。住在秦國,窮人富人都很坦然。我在秦國開店,還是異國人,卻從未遇到過兵士強人的勒索敲詐,也不用向官府賄賂,只要你每年繳了稅,就萬事皆無。打仗也不騷擾我。你說,舒心不舒心?你從安邑來,魏國是個甚味道?來,喝起!你看,我說話也帶了秦音。秦人了不得,可惜太窮了。秦人有一句老話,知道不?”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衛鞅一字一字念出。

“著!”侯贏一拍木案,“就是這句。來,喝起!鞅兄,你說秦國如此窮困,打了幾十年仗還硬硬的撐在這兒,憑甚?還不就憑著老秦人扭成一股勁兒的牛脾氣?你說,這樣的國家,要有了魏國那樣的財富,了得麼?來,喝起!”

衛鞅跟著侯贏一次又一次喝起,面色已是通紅冒汗,心中卻是痛快舒暢,笑道:“侯兄以為,秦國不好處在哪裡呢?”

侯贏拍拍頭,思忖笑道:“真想不出來呢。還是一個字,窮,太窮。”

“不覺得缺人才麼?”

“著!就是缺人才。我如何連這麼大事都忘記了?不缺人才,發求賢令做甚?”

“侯兄可知,求賢令發出後,來了多少士子?”

“聽說是一百多,我這客棧還住過二三十個。前日國府闢了一座招賢館,他們都搬過去了。依我看,這些人做派先不行。住在我這兒的那些人,天天嚷著給他們做魏國菜、齊國菜,私下罵秦國太窮,連個飲酒歌舞處也沒有。前日搬到招賢館的只有十三個,其餘大半都跑了。來,喝起!鞅兄,別小看這個窮字,窮土不紮根啊。能在這天一黑便滿城黑的窮櫟陽呆下來,談何容易?”

濃烈悠長的秦酒伴著侃侃夜話,使衛鞅到櫟陽的第一夜便深深醉倒了。他看見了老師,看見了白雪,看見了公子卬和龐涓,還看見了渭水兩岸漫天的白塵白霧,看見了生草不生糧的荒涼鹼灘,看見了遍地湧動著的赤身裸體的農夫……

五、秦孝公奇策試真才

景監起來得很早。城頭的五更刁斗打完,他便在朦朧曙光中練劍了。

久在軍中作戰,他歷來沒有睡懶覺的惡習。目下雖說做了內史,依舊是勤奮謹慎。梳洗以後,他便坐在小書房看一卷簡冊,時而在簡冊上用刻字小刀劃個記號。這是進入秦國的列國士子名冊,他要對每個人的基本情況有個大約的瞭解,以備國君隨時問及。求賢令釋出之後,一直是他在具體管這件事。按照秦國傳統,日常的官吏安置由上大夫甘龍管轄。這次大規模求賢在秦國是史無前例,孝公便派景監做甘龍副手,專門管轄求賢的諸種事務。甘龍對向列國求賢本來就很冷漠,讓景監介入人事他更是頗有微詞,對求賢之事便很少過問。有幾次景監登門商議招賢館選址和來秦士子的俸金事宜,都被甘龍岔開話題,要麼就是一句“內史少年英銳,就相機而斷吧。”景監碰了軟釘子,卻從來不對國君奏報,只是兢兢業業的化解一個又一個難題,總算沒有使求賢大計半途而廢。在他謹慎周到的操持下,陸續來秦的二百多名山東士子,總算留下來了一百餘人。其餘一小半,都是忍受不了秦國的種種窮困,回頭走了。剩下的這些人也還算不得穩定,這一點最教景監頭疼。士人們讀書習兵,為的就是個功業富貴。論做官,到得秦國就是做了大夫,也不如魏國一個小吏富裕豐華。論治學,齊國稷下學宮給士子的待遇比秦國好過百倍。在這種積貧積弱的情勢下,有士子入秦,已經是破天荒了。至於來了又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只有盡心盡力的留幾個算幾個了。

景監連看了兩遍花名簡冊,也沒有發現他心中的那個名字。真奇怪,百里老人捎來書簡,分明說此人已經入秦,卻為何還沒有到?他一想到在安邑洞香春對弈的白衣士子,就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衝動和敬慕。此人若能入秦,定可大有作為。可是,他為何不見呢?莫非也是來了又走了?心念及此,景監心裡頓時感到空落落的。想想還是先做眼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