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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部分

方考量,論政明志,委臣以治國重任。臣主政二十餘載,惕厲自勉,推行變法,未嘗懈怠。鞅本布衣之士,得遇先君生死相知,一展所學,此生足矣!今先君已逝,臣痛悲無以自拔,飄忽恍若大夢,悠悠此心,不勝倦怠,自感老之將至,無從專精國事。況新君明銳,才堪大任,胸有成算。臣懵懂在位,與國無益,與事有損。懇請允准臣辭官退隱,治學山林。如此則國家興盛,臣心亦安。

嬴駟嘆息一聲,心中微微一陣顫抖。

在嬴駟的心目中,商鞅就象高山之巔的岩石,永遠都是冷冰冰的。今日看這辭官書,竟是催人淚下,嬴駟幾乎難以相信這出自冷冰冰的商鞅筆下。揣情度理,嬴駟相信商君之言是真實的。他眼前又一次閃過黑伯那失魂落魄的佝僂身影。這些老臣舊人和公父的情感太深了!公父一死,他們簡直如喪考妣一般。上大夫景監病了,國尉車英在喪禮那天竟哭得昏死在公父墓前,還有那個咸陽令王軾,捶胸跺足的要給公父守陵。更不說一大片趕來的郡守縣令,一個個都哭得死去活來,硬是讓葬禮磨到了天黑!瑩玉姑母與玄奇新母后的悲傷,甚至庶民國人的悲傷,嬴駟都完全理解。惟有這些舊臣老人的悲傷,讓嬴駟覺得很是茫然。公父並沒有給這些人特出的利益和權力,如何都覺得公父死了就天塌了一般?細細想來,嬴駟覺得公父真是不可思議,竟能如此深徹的將人心聚攏在自己身上!難怪他從來沒有覺得商鞅的“威脅”。自己能麼?能做到如此深徹的人心麼?嬴駟真是心中無底……

如今商鞅要辭官,也是如此理由,“痛悲無以自拔,飄忽恍若大夢,悠悠此心,不勝倦怠,自感老之將至,無從專精國事”!嬴駟很明白,這是商鞅的肺腑之言,絕非虛假。

可是,商鞅能走麼?當然不能!公父遺囑,國事情勢,朝野人心,都不允許。然而奇怪的是,想到商鞅要走,嬴駟就從心底滲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輕鬆。何以如此?嬴駟自己也說不清楚……茲事體大,還是想清楚再說吧。

旬日之間,咸陽宮竟是沒有任何動靜!

新君即位,十數日不見大臣,不理國事,非但在秦國聞所未聞,只怕在天下也是絕無僅有。平靜沉默的咸陽巷閭之間,漸漸飄出了種種神秘的流言,說商君與新君不和,秘密到商於去了;舊臣稱病不起,向新君示威等等等等。儘管秦國新法嚴禁傳播流言,流言還是瀰漫開來了。

這天,嬴駟接到密報,商鞅去了商於封地!

嬴駟感到驚訝,辭官書並沒有準下,肯定不會是私自辭官離國,商鞅也不是那種有失坦蕩之人。哪麼是國事?也不可能,以商鞅辭官書所述,商鞅何有心情處置國事?縱然當真處置國務,當此時刻,也會稟報出行,如何不告而行?私不能,公不能,究竟何事?嬴駟當真感到吃不準了。

月上柳梢,咸陽宮靜謐空曠,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面秦樓,樓上傳來時斷時續的蕭聲,使層層疊疊的宮城飄忽著峽谷般的清幽神秘。嬴駟正在南池邊漫步,遙聞蕭聲嗚咽,不禁仰頭望月,輕輕一嘆。

“稟報國公,太廟令杜摯求見。”

杜摯?嬴駟心中一動——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他記得,這個杜摯當年是中大夫,甘龍的學生,後來明升暗降做了太廟令,便再也不過問國事了。在所有的貶黜舊臣中,他成了唯一的合法在任者,也是唯一可為匿名文卷做試探的人!嬴駟微微一笑,“請太廟令進來。”

一個身材高大略顯駝背的人赳赳走來。從步態看,嬴駟覺得他還年輕,然走近一看,卻已經是須發灰白的老人了。

“罪臣杜摯,參見國公。”來人撲地拜倒。

“太廟令安然居官,何罪之有啊?”

“老臣幾二十年荒疏國事,深感愧疚,請國公治罪噢嗬——!”杜摯放聲痛哭。

嬴駟淡淡漠漠道:“太廟令縱有委屈,何至於此?請起來講話。”

杜摯哽咽著站起來,“老臣之傷悲,非為一己,而為國公,為秦國。”

“國有何事,令太廟令傷悲若此?”

“啟奏國公,國有危難,朝夕將至。老臣故而傷悲。”

嬴駟微微冷笑,“太廟令不怕流言罪麼?”

杜摯亢聲道:“老臣但知效忠國公,何懼奸人陷害?商鞅未曾離職而歸封地,國公可知他意欲何為?”見嬴駟默然不答,杜摯低聲道:“老臣友人方從商於歸來,親見商鞅進入秘密谷地調動軍馬。老臣不勝憂慮矣。”

“太廟令偏有如此友人,巧得很嘛,在哪裡啊?”嬴駟冷冷揶揄。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