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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部分

生不是第一次和我們全家用膳,但是這次他吃得很慢,不時瞧瞧我們,類似久別重逢的那種目光,讓我覺得不安。想起來,曾經的十年之期,就要差不多了。我慌張地抬頭瞧上官先生。他溫柔似水的眼波凝在我臉上,這時才飛快地撤開。

我是自私的女人。我暗地裡希望他能忘記那個十年之約,幫著我的丈夫、孩子……還有我。

“洛陽大運河的開鑿就要完工了吧?”天寰突然問上官先生。

國家統一後,上官先生除了教習皇子,大部分的精力還是花在了工程上。他不僅主持加高加固長安城牆,而且將長安的格局更為細化、精緻化,在長安內外大量種植花木,使得風沙減弱了威力。天文曆法,農業工具,本草藥學,他都能把心得傳授出來。不過,什麼都比不過大運河的建設,更能讓上官先生牽掛了。他和天寰,對洛陽感情特殊。

上官先生想了想說:“是啊,趙王去洛陽督陣後,工程的進展更快了。明年春天,江南河、邗溝,便能和永濟、通濟兩渠連成一體,從此南北航運無阻,是百代之盛事。我們在元石先生那裡為弟子的時候,不就是夢想這麼一天嗎?所以說,統一雖然殘酷,是不得不進行的。”

太一點點頭。天寰放下筷子,道:“五弟在洛陽雷厲風行,恐怕得罪了不少人。這次科舉,有兩個舉子大膽上書……方才在文德殿內,崔僧固因為詫異,臉色都變了。”

阿宙這幾年裡用心讀書,只管軍政,並不怎麼出聲。誰知道到洛陽主管一個工程,倒又讓人懷疑不滿起來。

太一睜大了眼睛,天寰不說下去。用膳完畢後,他對太一道:“昨日要你學的古字帖還沒有寫完吧?你先去寫,寫完了再來給我。”

我牽著太一的手,把他帶到殿西的書案旁,拿出古帖,給他磨墨。

太一是個機靈鬼,他轉了轉眸子,“家家,有人說五叔壞話?”

我沒有回答,繼續磨墨。等墨黑勻了,我笑著說:“太一,宮內宮外風雨多。我們要讓你知道的,不需要你問;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問了也沒用。幼而學,長而壯。你現在首先要好好練字,多學歷史,多看人。歷史,可以知興衰,引以為鑑。人呢,分兩類:正人君子,就像你的鏡子,你可以對著他們整理你自己;小人佞臣,你自己成了他們的鏡子,你心底光風霽月,你為人端方大度,就照出他們的醜惡來。明白了?”

太一“嗯”了一聲,就提筆寫字了。我陪坐了一會兒,替孩子調節了宮燈的亮度,給他加件半臂衣,見他聚精會神,才慢慢地走到正殿。

上官先生的聲音如絲絨一般,“當文臣要比帶兵好做人。趙顯這幾年雖然將長江南岸的蠻荒之地全都討伐過了,且大獲全勝,但他每次出征,都是秉承了你的旨意啊。江南平穩,那是因為你免了幾年賦稅,又多用謝弘光之類的南方士族名人治理地方。現在釋其兵權,江南便無大將。萬一有變,又是災難……”

天寰說:“趙顯不知偽裝,口無遮攔。真有異心的人哪裡會放在口上呢?他與五弟向來不和,太尉府的人給他穿小鞋,便更激化了矛盾。他們互相牽制,本不是壞事……不過,五弟有儲君之位……”他停下了話頭。

我拿起天寰手邊的兩份卷子看,原來都是用春秋戰國的興衰提醒著皇帝集權。

阿宙,趙顯……此二人看似軍權在手,但天子還是可以控制的。

我笑了笑,“這卷子寫得有學問。”

上官先生一笑。天寰問:“何以見得?”

我將卷子合起來,道:“居然能從古到今,上起夏商周,下到春秋戰國,幾乎所有的逆子叛臣都寫了一遍。不是博古通今,通讀史籍,何以能為?只是歷朝歷代雖然東宮奪權、大將謀逆屢見不鮮,但有幾個皇帝同你一樣?他們罵二趙,就把你當昏君了。你還能寬宏大量,與摯友商討研究。可見國家言路已大開,所以大家才能忠言直諫。”

“依你之見,我應該如何對這兩人呢?”

我抿嘴笑道:“我可不敢說,這位還寫了‘莫聽哲婦之言’。我再亂說話,便更是陷你為昏君了。”

天寰不說話,思考了一會兒,用硃筆在卷子上各寫一個“閱”字,叫來百年,“把這兩卷退回文德殿。”

百年一頓,“萬歲還有何旨意?”天寰搖頭,百年忙退下了。

上官先生望著窗外,起立道:“金秋露水多,我還要趕回去收取花園裡的夜露。”

上官先生如今全吃素,修道學仙日趨嚴格。因為他的盛名,長安城內外效仿思慕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