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雪濤感到不妙。
夜深人靜,已經睡熟了的遊雪濤,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從枕頭下拿出了槍,一個箭步衝上陽臺。
妻子困惑不解。
半晌,遊雪濤才說:“剛才,我夢見王洪文帶著‘文攻武衛’來抓我!”
最使遊雪濤心寒的,是主子的冷漠:幾天前,聽說張春橋和文靜在“康辦”看大字報,遊雪濤趕緊跑過去。當他喊著“春橋同志”的時候,張春橋和文靜居然毫無反應,彷彿不認識一樣!
其實,張春橋是一個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早就給自己留好退路。
一開始,張春橋就警告過遊雪濤:“永福路的情況講出去,是要殺頭的!”
此人在給遊雪濤寫下種種批示時,也都給自己打好埋伏,以便日後可以覆手為雨:
“遊雪濤同志:把這樣一套東西編起來作什麼?不要儲存了。”
“遊雪濤同志同各方面的聯絡還是太多,要他十分警惕。”
在風聲越來越緊的時候,張春橋要秘書把遊雪濤寫給他的幾十封密告信,全都付之一炬。張春橋一邊看著秘書燒信,一邊解釋說:“沒有用了,燒掉算了。”
文靜也耍滑頭了:“我與遊雪濤沒有工作關係。只是作為熟人,有時在一起吹吹。”
她說得多輕巧,把遊雪濤向她密告和她代表張春橋釋出“指示”,全說成了“吹吹”而已。
說實在的,從心底裡,張春僑對“掃雷縱隊”視若掌珠。迫於種種輿論壓力,何況張春僑已經渡過了兩次炮打的“非常時期”,在上海扎穩了根基,他不得不解散那個“244”。
一九七○年八月,由徐景賢出面,代表張春橋約見遊雪濤:“從明天起,你下工廠勞動!”
那時,盛行“勞動懲罰論”。堂堂的“掃雷縱隊”頭頭“下工廠勞動”,意味著一切完蛋!
遊雪濤氣急敗壞,寫了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文靜同收”由吳某送交上海外灘“市革會”大樓收發室。
那信,是寫給張春橋的。
遊雪濤發洩心中的慍怒:
我不理解,為什麼把永福路的人置於轉過身要槍斃的地步?!
我好比一頭受傷的熊,躲入樹林,舔於自己身上的血,準備戰鬥!
上海“四王”抓“五一六”是“五一六”!……
他的前兩句話,意思清清楚楚,第三句卻近乎繞口令。此處的上海“四王”,是指王洪文、王少庸、王維國、王秀珍。另一“王”——王承龍,已被張春橋於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所翦除。“五一六”即“五·一六分子”。一九七○年一月二十四日起,全國開展所謂“清查五·一六”運動。上海的清查運動由“四王”抓,遊雪濤則罵“四王”是“五·一六”。
遊雪濤的信,迅即由文靜轉到張春橋手中。
張春橋看完信,勃然大怒道:“這是向無產階級司令部下戰書!”
完了!完了!走狗從此完了!
張春橋生怕遊雪濤反叛,在外面洩露天機,就由“司令”王洪文親自出面,秘密逮捕了遊雪濤。
面對鐵窗,遊雪濤這才猛然醒悟,長嘆一聲:“一將成功萬骨枯!”這“一將”
當然指張春橋,而“萬骨枯”則包括他自己!
畢竟遊雪濤跟張春橋關係太密切。對於如此“忠誠”的“戰士”倘若處罰太重,未免會使自己的夥伴們寒心,何況既然已把他抓起,也就達到了封住嘴巴的目的,於是張春橋提起筆來,寫一段關於遊雪濤的“批示”:
“不要點什麼問題,心平氣和,講道理,使他感到不是打擊他,而是幫助他,弄清問題,大家主動。”
好個“大家主動”!張春橋分明是在向手下的夥計發出警告:你們恨遊雪濤,可別逼他太急,弄得不好,他會把你們也一起捲進去!
明明是遊雪濤的主子,張春橋又裝出一副受遊雪濤“矇蔽”的姿態,把自己推得一乾二淨:“遊是做了一些工作的,但他搞的材料水份太大,有的情況說得很玄,實際並不是那麼回事。所以我後來就不敢再相信了。這種人受社會上無政府主義思潮影響很深,思想變了,後來對文化大革命不滿,從極左到極右,就犯錯誤了。”
妙,真是妙極了!這樣的語言,才是張春橋“正宗”。
張春橋是個雲裡來、霧裡去的人物。他的形象最清晰的曝光,莫過於對待遊雪濤的前前後後。他的奸雄,他的陰險,他的狡詐,他的兩面三刀,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