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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葛正慧沉默不語,冷眼以對。

徐海濤恨不得一口吞掉他,把雙拳攥得緊緊的。說道:“槍斃,還便宜了你!我們要把你關起來。你如果拒不交代,就把你永遠關下去。”

在葛正慧被押走的當兒,徐海濤忽然又叫住了他,和顏悅色地對他說:“圖書館裡還有誰知道張春橋的化名,向誰擴散過,只要你交代出來,你就可以立大功,受大獎,可以立刻釋放……”

葛正慧被押走了。

手上戴著鋥亮的鐵銬,坐在一輛草綠色的越野車上。他的旁邊,坐著看守,他被“勒令”低著腦袋,不許朝窗外看一眼。

汽車在急駛,不知駛向何方。

開了很久,汽車才停下來。這時,聽得一聲“下車”的命令,葛正慧終於抬起頭來。

奇怪,這兒一點也不像監獄,倒是一幢漂亮的花園洋房。

葛正慧被獨自關進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屋子。空蕩蕩的,沒有桌椅,沒有床。窗敞開著,窗上沒有玻璃,卻橫著裝了一根根鐵條。朔風從視窗呼呼灌進屋裡,水泥地變得像冰一樣冷。窗外,穿便衣的看守在監視著。

葛正慧意識到,這兒是秘密監獄!

他在那裡被關押了五年多,竟不知秘密監獄究竟坐落上海何方。他只是偶然從看守們的對話中,隱隱約約得知,這兒是“三所”,彷彿是在上海西郊虹橋的沈家宅。

三九寒天,睡在水泥地上,手腳冰涼,徹夜難眠。

一日三餐,不過是冷飯、梅乾菜、山芋之類,從車門上的小視窗塞進來。

大抵是生怕他在裡面寫什麼,連草紙也不給。屋裡放著馬桶。大便之後,只好從棉胎上扯下一點棉花與草紙。

看守晝夜守在窗外、門口,身佩短槍,來回踱著。進進出出,看不見一個芽公安警服的。

四周是高高的圍牆,上面裝著鐵絲網。烏雲低低地壓在鐵絲網上。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沉悶,那樣的暗淡。

這時,葛正慧的耳邊響起徐海濤的那句話:“你如果拒不交代,就把你永遠關卜去!”身陷囹圄,意識到那句話的分量。確實,他會被“永遠關下去”,直至無聲無息地死於這秘密監獄。

一次又一次的提審,耳邊響著凶神般的責罵聲。

“你交代,你為什麼要炮打無產階級司令部?為什麼要造謠?”

慕正慧明白,所謂造謠,就是指他講出了“狄克=張春橋”。他立即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有造謠,我有根據。”

“什麼根據?”

“一本書上寫著。”

“哪一本書?”

“不記得了。”

“你再想想看。”

“真的不記得了。”

“你要明白,這是事關你的‘定性’的問題:你講出了出處,那麼,你只是‘傳謠’:你講不出來出處,那就說明你是‘造謠’。造謠比傳謠的性質要嚴重得多。”

其實,葛正慧心中也明白,審訊者為什麼反反覆覆追問根源:因為他一旦講出了那本《魯迅先生軼事》,那本書馬上就會被銷燬。在上海圖書館,只有一冊《魯迅先生軼事》。那本書當時印數很有限,流散在社會匕的,恐怕早已蕩然無存。上海圖書館那本《魯迅先生軼事》,已成孤本。口說無憑。即使有魏金枝(受“四人幫”嚴重摧殘,於一兒七一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含冤去世)、於黑丁作證,張春橋也可矢口否認,反誣他們為“造謠”。唯有那本一九三七年出版的《魯迅先生軼事》,白紙黑字,印得一清二楚,張春橋無法抵賴。縱然葛正慧死去,只要那本書還在,後人依然能夠查清“狄克=一張春橋”這一公案。

一次又一次提審,焦點越來越清楚:要他交代出那本書的書名。

葛正慧,人們稱他為上海圖書館的“活字典”。他的記性甚好。他清楚記得《魯迅光生軼事》放在哪個書架上。但是,他也清楚,這本書是沒有卡片的,屬於“非流通書”,即不外借的。它混在數以萬計的“非流通書”之中。不諳內情,想找到這本書,猶如大海撈針。

他咬緊牙關,以生命來保護那本書。

他像放錄音似的,總是這麼說“上海圖書館的書那麼多,我看過的書那麼多,哪裡能記得起是哪一本書上看到的呢?但是,我確確實實從一本書上看到的,這一點沒有記錯,絕對不會記錯

啪,一記耳光,他的牙齒也被打掉了,鮮血從唇間汩汩而出,染紅了他多日未刮的鬍子。

遊雪濤自食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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