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鹹來不速客,一堂相聚知音人。
公元1908年初夏(清光緒三十四年),時值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中國社會處在新陳嬗變之際:戊戌喋血,百日維新失敗,宣告了變法改良的破產;庚子義和團運動顯示了頑強的民族精神,但在八國聯軍的槍炮下,無法避免被撲殺的命運。社會上不斷湧現出震撼人心的事件:《辛丑條約》的簽訂、日俄戰爭的爆發、英軍入侵西藏、徐錫麟刺殺恩銘、“鑑湖女俠”秋瑾慷慨就義,直至黃花崗革命黨的起義,整個神州大地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剛過辰時,北京城上空變得陰雲密佈,低空中的風沙,一團團廝攪在一起,呼啦啦地捲過大地。一時間,讓人有一種心驚膽寒的感覺,似乎快要下雨了。
西直門外是一條十分寬闊的大街,臨街邊上搭起了蓆棚,賣古玩的,打場子賣狗皮膏藥的,挑著磨刀具的扁擔扯著嗓門四處叫喊的,擺著飯攤的,賣小吃的,煎炸烹煮弄得一條街香氣四溢。
街邊有家茶樓,青磚瓦的兩層樓房,樓簷下懸掛著一塊古香古色的匾額,上面藍底金字寫著“德裕茶樓”四個字。走入大堂,便可看見一副對聯寫在柱子兩邊,上聯是“四海鹹來不速客,”下聯是“一堂相聚知音人。”大堂中,坐滿了來自天南地北的茶客。角落間兩個灶正燒著開水,茶館的跑堂夥計,留著黑油油的大辮子,穿著清一色的白短褂子,手提著銅茶壺,肩搭白布,不時在大堂中穿梭而行,替客人們摻茶倒水端菜送飯。
堂上的說書人手拿醒木,面帶笑容地講:“列位聽官,咱上回說到,乾隆年間,阿桂桂中堂與福康安率領三軍,平定了金川叛亂,完成了乾隆爺十大武功的第二件。乾隆爺被後人譽為‘十全老人’,究其根源是他老人家主政時,處理邊疆事務建立了十大武功。這十大武功指的是兩平準噶爾部落叛亂,兩徵大小金川,一定西北迴部,靖臺灣,降緬甸,戰安南,兩討廊爾喀。。。。。。。。。其間,*廓爾喀為最後一件武功,何謂廓爾喀?廓爾喀,西南番邦小國,國名曰巴勒布王國。其國境東與哲孟雄、宗木、布魯克巴接壤,西與卓木郎接壤,南距甲噶爾,北接我後藏邊境。乾隆五十八年正月,廓爾喀向我大清遣使稱臣,乾隆爺封其首領拉特納巴都爾為廓爾喀王,自從即日起,五年一貢,聽命惟謹。。。。。。”
福康安的後人
樓上是雅間,紅紅的柱子支撐著樓面,上面張貼著“毋談國事”的條幅。其中一間是老主顧傅三爺預訂的房間,門前的橫樑上,掛著幾個精緻的鳥籠,籠中的畫眉是百裡挑一的好鳥。門下站立著兩名虎背熊腰的帶刀戈什哈,警惕地注視著過往來人。說起這位傅三爺可不簡單,滿洲鑲黃旗人,老姓富察氏,清朝名將福康安之後。自打落地伊始,傅三爺便世襲祖業,授予雲騎車校尉,乾清宮三等帶刀侍衛。由於善於為人處事,通曉官場規則,備受朝廷重用,現如今掛職內務府上下行走。
傅三爺在德裕茶樓喝茶,派頭十足,他永遠都是坐在雅間,人坐定後先用鹽茶清口,熱水洗臉,上最好的“鐵觀音”,早飯須得跑上幾條街,讓夥計去買剛出爐的醬肉包子和鮮豆汁。中午吃飯前,還得先來碗爛肉面打尖墊底,那肉得是八分爛,面須得三分硬。就連貝勒爺養的畫眉鳥,吃得也是上等的鳥食,否則這傢伙寧可餓死,對冷飯次米那是瞧也不會瞧上一眼,好一個養尊處優的貝勒爺,好一隻派頭十足的畫眉鳥。
屋內的方桌邊,圍著幾個年輕的八旗子弟,正興致勃勃地鬥著蟈蟈:
“快點,快上啊,咬它!”
“威猛大將軍咬啊,躲什麼躲!”
“揚威大將,上啊,對。。。。。。咬死。。。。給爺衝死裡咬!”
靠門的竹椅上,仰躺著兩個男子,中年男子便是名譽京城的貝勒傅三爺,一旁的年輕人是其內弟阿濟格。兩人正品著香茶,聽著樓下的評書。
“三爺,您聽聽,連說書的都讚譽咱八旗鐵騎驍勇善戰,當年平定金川的功績還不多虧了爺祖上兩位老英雄不是?”阿濟格替姐夫摻茶倒水,笑著奉承道,“聽人說宮中至今依舊保留著當年文忠公、文襄公爺倆兒打金川的圖畫,不簡單啊!”
“哈秋!”傅三爺抹了一下西洋鼻菸,打了個噴嚏,用鹽茶漱口,熱毛巾敷面,整理了下華麗的綢衫,開啟紙扇緩緩地說:“自打咱旗人入關主政中原以來,我富察氏家就是大清朝的擎天一柱。不說先祖米思翰公爺的豐功偉績,單說乾隆朝時候,文忠公傅恆與文襄公福康安爺倆兒,就替朝廷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