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挺之怎麼也沒想到救了女兒的少年,竟然就是在府試之中勝過了兒子的案首李淳!
這下子可有些尷尬了。
——這幾日老太爺一直在生氣,雖然死活也不說原因,但崔家手下都明明白白,他就是為了孫子崔非野沒有拿到府試的案首而不滿。
腰佩昆吾劍的世家子弟,居然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平民小子,這讓他老爺子的麵皮往哪兒擱?
其中,老太爺自然是對李淳頗多不滿不屑之詞,崔挺之也少不得要附和幾句。
如今可好,這擊敗了兒子的仇人,居然成了救女兒的恩人——當然對於老太爺來說,這救人之事,還是跟仇人一樣,如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只怕他就算要面子當場不發作,等李淳走了,也得氣得心口疼。
“不錯,這位正是李公子。”
正在崔挺之愕然不知該怎麼應對之時,在他背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崔非野施施然走了進來,面色平常,先見過了父親,這才向李淳致意。
“李公子,早聞你大名,在府試也有一面之緣,在下崔非野,見過李公子了!”
“崔……崔非野?”
李淳倒是傻了眼,“你……你與崔敏姑娘……”
“正是家姐!”
崔非野點了點頭,又鄭重行禮,“家姐被妖怪擄去,已有三年,我家人心急如焚,老父更是日日垂淚,幸得李公子相救。請受崔某一拜!”
言語之間,他已經跪了下去。
——按照規矩,在崔非野下拜之時,李淳應該伸手相扶。不可能讓他真的跪了下去磕頭,奈何李淳本來就不太懂規矩,現在更是愕然咋舌之際,哪兒想得到那麼多?
崔非野心中一片茫然,原以為這小子怎麼也會拉自己一把,不想李淳竟然一動不動。頓時麵皮脹得通紅。
“難道他真要自己磕下頭去不成?”
他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比他的爺爺與父親都要內斂許多。
崔敏回來,崔非野同樣是不高興的。
雖然這個姐姐從小就疼他,對他極好,但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任何對他有阻礙的東西,哪怕是血親,也一樣厭惡要掃除。
崔敏的歸來,是家族的恥辱。也是他前程的阻礙。
他本來三年守墓,得了個孝子之名,未來前程遠大,但姐姐為妖怪所辱,若是無人知曉就罷了,偏偏竟然有臉回來。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崔家自然成了笑柄,而他的好名聲,也難免受到些玷汙。
這叫崔非野如何不惱火。
但他嘴上卻是說得另一套。
“家母當日為了姐姐的離去傷心而逝,如今家姐歸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請受我一拜!”
崔非野提高了聲音,其實是在提醒李淳,你該伸手扶了。
奈何李淳是個愣頭青,哪裡聽得出他話裡的意思。心中只是嘆息,原來崔敏之母也已經逝世,這女子的命運也真是多舛……
崔非野見他毫無反應,益加惱恨,咬碎了牙關。只是此時再無臺階拖延,只得實實在在的一個頭磕了下去,砰然有聲,心中早就罵了李淳的祖宗十八代。
“啊……啊,請起,請起!”
李淳這才覺得有點不妥,連忙開口,想起孟莊生跟他說過崔非野此人氣量狹小,睚眥必報,給自己磕了個頭,可不要被他記恨在心。
——這時候已經晚了,崔非野早就對他恨之入骨,再加上這個頭的屈辱,更是費殺之而後快。
他咬牙站起身來,雖然長袖善舞,一時間也有些惱怒,許多場面話就說不出來。
這也正好給了李淳觀察他的機會。
崔非野絕對是濁世翩翩佳公子,一襲白衣,長身玉立,面色雖然有些青白,缺乏血色,但正是這個時代所流行的貴氣,許多人求之而不得。
昆吾劍依然佩在他的腰間,即使是在室內,依然閃爍著五色的光芒,顯得華貴之極。
——既然對方不提這昆吾劍之事,李淳當然也不會撞槍口上去,當下打了個哈哈。
“崔公子在府試上的英姿,在下早有耳聞,可惜未得一見,想不到你竟然就是崔姑娘的姐姐,真是巧遇,巧遇!”
李淳不算是個精細人,但眼光也不差,人家是不是真心高興,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崔非野眼角有些僵硬,似哭似笑,真看不出來為這個姐姐的歸來有什麼開心的地方,虧得崔敏還口口聲聲記掛著他,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