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本來就遲鈍嘛。”
阿原和木園說完這些話,兩個人又單獨說了些什麼。
兩個人商量的結果,就是我從木園的手裡拿過藍色塑膠水桶,並且要我在深夜到某個地方去潑水。究竟怎麼回事兒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阿原的命令。
地點是在郊外某條有急轉彎的馬路。那是一條緩坡的路,我遵照命令,在深夜把那裡潑滿了水。
第二天,我聽人說,暴走族的人在那裡出了事故。好像是在冰上滑倒了。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被送到了醫院,所幸的是都是骨折或者磕傷而已。
“有‘請減速行駛’的標牌,不過他們沒減速。”
木園說。
不久,又有傳言說,肯定是有人故意潑水讓那些暴走族滑倒的。
“肯定是阿原乾的,她可真行啊!”
還沒過幾天,大人們就在私下悄悄議論。
3
高中一年級的新年我們是在橋下迎接的。元旦是阿原的生日,然而我們卻一次生日都沒給她過過。即使準備蛋糕,身為幻覺的阿原也是吃不了的,同樣,蠟燭她也吹不滅。所以我們什麼都不做,三個人總是打牌而已。
撲克牌是阿原拿來的,所以儘管它是並不存在的幻覺,我和木園倒是都能看得到,也能用手抓牌。
假如,我們玩那撲克牌的樣子被別人看到,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吧。我們的姿態,看起來正是那種緊盯著一無所有的空間,有時還會突然大叫出來的樣子。
可是,那一年阿原一點精神都沒有。好像是工作太拼命,累到了似的。
“她家裡,好像用錢很緊張。媽媽住院了。”
木園悄悄告訴我。木園總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阿原談話。我再一次真切地感覺到,這個男人真是靠不住,難免有些黯然。
“所以說,她就打更多的工?”
我和木園過去設定的是:“阿原會因為雙親而吃苦”。我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要說這麼草率的話。所以,我們又嘗試著作出了“阿原是資本家的女兒”這種設定。但之後,阿原並沒有因此而得救。
“我想知道更多,關於自己是幻覺的事情。”
有一天,阿原說道。
“比如說,我無法觸控到你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就是無法移動事物。即使是觸控小伸的臉頰,它也像石膏一樣堅硬。可這樣,還能稱為‘我摸過’麼?因為我像是你們做出的夢一樣,一旦從物質角度上干涉了別人,就會造成很壞的現實中的影響。真的很不可思議。我去上學,卻能夠很正常地和別人講話,在打工的地方也能很好地應對客人。可是,在我世界裡的‘學校’也好,‘打工點’也罷,卻都是你們做出來的,為了構成‘阿原’才讓它們出現的一部分。‘奶奶’也是。儘管你們並沒察覺,潛意識裡一定是這樣想的。如果不見你們,也許我自己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可是我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和你們玩呢?”
聽到這,我這樣說。
“可是這一輩子總會有一回,我所在的世界,和你所在的世界,二者之間的隔膜是會消失的吧。”
“不會的,絕對不會。在物理性質上。”
木園這樣說。
阿原不置可否,只是呆呆地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高中二年級梅雨季節裡,連續多日都是瓢潑大雨。這個城市本來降水量就很多,不過那一年的梅雨季節很特別。也許我會終身難忘。
下雨後河水增多,在我們經常聚會的那座橋下,到處都被淹沒在水裡。下水道也是一樣。這一會兒下水道的入口處,一定像個無底洞一樣咕嘟咕嘟地吞吸著雨水吧,一個雨天裡我看著窗外,瞎想著,突然抖起來。腦袋裡想到那裡,我就不禁渾身發冷。
某個週日的傍晚,我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媽媽臉色蒼白地進來了。剛才還在嘩嘩下的雨,已經要停了。
“隔壁的石橋說他家的小小伸寬從白天起就沒看見他。好像也不在家,這種雨天,能跑到哪裡去啊?”
我那時想,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事兒。外面昏沉沉的,但是還不到一片漆黑的時間。那以前應該能回來吧。小伸畢竟已經小學一年級了,在此之前也發生過幾次讓身邊的人擔心的事兒。
比如說,在夜裡八點還沒回到家裡,他的父母都要給警察打電話了。我抱著萬一如此的心理到橋下走了一趟,發現他正在下水道的入口處睡得正香。
“沒事兒的,肯定是藏在抽屜裡了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