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頭的鷺鳥,鷺鳥們雪白的身子在枝葉間夢幻般地閃現出來。 可是今天,河對岸的亭子裡沒有人,聽魚碼頭冷清的臺階上也沒有人。擺渡的木船橫在岸邊,斜扣著斗笠的船伕獨自坐在船頭上打盹。在這有幾分意外的安靜中,秀山芳子把一件長裙放進清澈的河水裡。裙子在河水裡慢慢地漂浮、舒展開來,裙子上家鄉的楓葉盛開在清冷的水面上。金紅色的楓葉,秋意悽迷的楓葉,在清冷的河水中漾起無限的鄉愁和情思。秀山芳子覺得有淚水模糊了視線。她輕輕地擺動著裙子,輕輕地搖曳著河水中纖細清冷的情懷。秀山芳子痴迷地在心裡默誦起一首古詩: 奧州花布色紛紛,花色凌亂似我心。 我心為誰亂如許,除君之外更無人! 從聽魚渡口向上,越過上水關,越過那座七孔相連的上關橋,遠遠地,在銀溪的盡頭,就會看見山嵐氤氳的桐嶺。常有飄渺的白鷺,在高掛雲天的銀溪上忽隱忽現。鷹野寅藏說“桐嶺橫煙”是銀城的又一景。銀溪就是從那些高遠的“橫煙”裡流淌出來的。鷹野寅藏是他們三人中的兼職翻譯,他似乎對銀城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有一天,鷹野寅藏拿出一本叫做“縣誌”的舊書,在他纖弱白皙的手上,舊書墨藍色的封套幽深得像一口古井,不知把多少時光淹沒在裡面了。鷹野寅藏說在中國任何一個縣、一個州、一個省,都有自己的“志”,在這本“志”裡記載著沿革、地理、物產、風俗、人物、歷史大事,和所有的這些“景”。每個地方都會有自己的“八景”。即便景物簡陋也總會湊出八個。每一“景”都有應景而寫的詩來描繪、感慨一番。不過這些詩大都是些冬烘先生的庸作。銀城是座有名的古城,所以銀城的“景”更是一個也不能少。他微笑著說自己關於銀城的知識,都是從這本書裡得來的。鷹野寅藏說話的時候,眉宇之間常有一股儒雅而又熱烈的神態。他把書端舉在胸前,古舊的墨藍色封套越發襯出人的年輕和蒼白。看著那些瘦弱的手指開啟封套,在枯黃的書頁間靈巧地翻動,秀山芳子不由得怦然心動。 秀山芳子對鷹野寅藏的衷情,讓外人一望而知。可是在這個遙遠的銀城,看破了秀山芳子戀情的“外人”只有一個,就是哥哥秀山次郎。但是秀山次郎堅決地告訴她,這件事情不但不可以做,而且不可以想。當初秀山芳子執意要跟哥哥到中國來教書的時候,並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情網。更沒有想到在這遠離家鄉的地方,“不可以”的戀情竟是這樣的令人煎熬。秀山芳子一心要到中國來,是因為她喜歡中國,尤其喜歡李白和蘇東坡的中國。深愛古詩的秀山芳子,是從《萬葉集》《古今集》或《百人一首》這一類的詩集中瞭解中國的。她深信和那麼多的日本古詩糅和在一起的中國,絕不是現在的男人們告訴她的那個被日本打敗的“###”。兩年前,他們帶著學校所有的新裝置,從橫濱乘海輪三天三夜跨海到中國。而後,晝行夜宿,又從上海乘江輪沿長江逆流七天到重慶。再從重慶改乘木船,由縴夫們拉著繼續逆流而上,長江,青依江,銀溪,這一次竟然走了將近一個月。傍晚靠岸,清晨起航。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碼頭,一座又一座陌生的城鎮和村莊。如螻蟻般辛勞的人群操著陌生的語言,在碼頭上忙碌。每天坐在船頭,看著赤身裸體的縴夫們唱著淒厲的號子,在江邊的岩石和沙灘上弓身爬行。山重水複,水復山重,秀山芳子覺得自己真是走到了天涯盡頭。秀山芳子覺得自己年輕的心像一隻孤單的風箏,也被縴夫們帶到了永無盡頭的天涯。而銀城就是天涯盡頭的神話。當他們乘坐的木船拐進銀溪,走過艾葉灘,臨近下水關的時候,古老繁華的銀城,就像《一千零一夜》裡的奇蹟一樣突現在眼前。河東岸青石砌就的城牆依山而立,威嚴高聳。河裡的船隻往來如梭一片繁忙。兩岸的河谷間密集著高聳的天車和盤旋的梘管。到處可見熊熊燃燒的火口。到處可見咿咿呀呀拉著盤車的牛群。他們三人一時都被這眼前的奇景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在貧困、落後、愚昧的“###”,竟然還有這麼繁榮昌盛的城市。陪了他們一路的育人學校校長劉蘭亭興奮地指著說: “你們看那座紅樓,我們的學校在河西岸的新城,我們敦睦堂劉家住在河東的舊城,九思堂李家,慎怡堂王家,陶淑堂趙家,也都在舊城。銀城的富商大戶都在舊城。舊城背後的那座山叫玉泉山,山上有個很有名的飛泉,是我們銀城著名的風景。泉水下面不遠就是我家的松山別墅,哪天我帶三位到松山別墅小住,去看看‘月照飛泉’。不過,等到我們船上的這些新裝置都安裝好以後,我們育人學校就會是銀城最風光的新景緻了。秀山君,你的照相機可以派上大用場嘍!” 好像是為了回應劉蘭亭的自豪和興奮,入港的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