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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一同離去。

正在年中,機場格外清靜,班機正點到達,聽到廣播後,毛子就撥通了方亞的電話,互相說了接頭的方式。

十幾分鍾後,就見到一對母女倆拖著旅行箱遠遠向出口走來。一問,果然就是了。衛老師的女兒已經不姓衛了,她自我介紹說,姓方,叫方虹宜。她說著一口新疆風味的普通話,讓茹嫣想起陳佩斯叫賣烤羊肉串的那個小品。方虹宜人很顯老,臉色也像大西北人那樣帶著烈日風沙打磨的黑紅。不論是模樣,還是神情,已經看不到一點衛老師的痕跡了。倒是方亞,不知什麼地方,還像她外公。衛老師的女兒不太說話,大多是方亞在說。

上車後,毛子說,老人前些日子感冒,還沒全好,你們見了面,一定不要太激動,怕老人受不了。衛老師的女兒直點頭,把臉側向窗外,要哭出來的樣子。為了好說話,茹嫣和她們都坐在後排。茹嫣就趕快和她聊起新疆來,問她一些新疆的事情。大多也是方亞在回答。

想想這半世紀的父女相認,還帶來一個長大了的外孫女,茹嫣自己都想哭出來,竟害怕這一刻的到來了,心裡咚咚直跳。眼見得離衛老師家越來越近,幾個人都沉寂著。

毛子在衛老師樓下停好車,幫娘倆拎著箱包,四人一塊進了單元門,一步步朝樓上走去。房間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毛子上前按門鈴,茹嫣伴著方虹宜,輕輕挽著她的一隻胳膊,那胳膊僵僵的。外孫女方亞跟在後頭。

是達摩來開的門,達摩笑著說,來啦,正等著你們呢。茹嫣就看見衛老師兩口子迎了過來。衛老師沒說話,只是看著那娘倆,那娘倆也看著衛老師。大家不知先該說什麼,一時很奇怪地靜著。衛老師抖抖索索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張照片,抖抖索索遞給女兒,就是三十年前衛老師病重時準備交給達摩的那兩張。女兒一手接過照片,一手也從裡邊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衛老師。在車上的時候,茹嫣就看見她幾次翻開衣襟往裡面看什麼。女兒的那張照片,衛老師沒有,是女兒一歲的時候,全家四口人的一張全家福。衛老師看了一眼,還笑著,接著臉就變了形,幾秒鐘後,突然嚎啕一聲:我的娃兒呀——大哭起來。衛老師平日說那種帶口音的普通話,現在卻用地道的徽方言喊出這一聲來,那聲音撕心裂肺的,失了腔調。女兒也就哭著撲了上去。其餘人都陪著垂淚。

達摩和毛子與衛老師相交數十年,從未見過衛老師這樣無遮無攔地哭過。便是在絕境之中,衛老師也常常是笑著的。怕這樣的大慟會傷了身子,但又怕將這些壓抑在胸,也會憋出毛病來,幾個人惶亂中拉扯勸慰,根本止不住這父女倆。

衛老師像孩子一樣嗚咽說,別勸,讓我好好哭一場……

衛老師和那母女倆就站著哭了好久,終於哭痛快了。幾個人被攙扶著拖到沙發上坐下。

茹嫣不習慣當著眾人落淚,進到衛生間,好好讓自己無聲哭了一會兒,然後擦洗一把臉才出來。出來的時候,見他們已經坐下。

衛老師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喃喃說,世事慘烈,莫過於此。一出悲劇,時隔五十年,將我們傷了兩回啊。

大家情緒漸漸平復,又重新拿起照片來看。

方虹宜帶來的那張照片,四寸大小,花邊硬紙板襯底,右下角有一個很漂亮的壓花店名,是本市一家很有名的照相館,現在還在。照片是黑白的,稍稍有些泛黃,但很清楚。照片上,一家四口,大人明朗,孩子健康。衛老師還穿著軍裝,只是沒有了胸符,精明,睿智,甚至有些昂揚自得。衛老師的前妻穿著那種兩排胸扣、有緊身腰帶的列寧裝,端莊,沉靜,很漂亮,神色中有一種當時一般女幹部少有的優雅。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想來該是衛老師的兒子,穿著一身海軍衫,還戴著那種有飄帶的大沿海軍帽,眉眼很像衛老師,有些調皮的樣子,斜倚在衛老師膝間。女孩是由衛老師前妻抱著的,圓圓臉,大眼睛,茫然不知世事地望著鏡頭。

方虹宜說,這張照片,是媽媽去世前兩天給她的,在那之前,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這樣的父親。那時她的繼父還活著,媽媽說,不要讓他知道。

衛老師說,你媽媽什麼時候去世的?

女兒說,1968年。

衛老師說,怎麼死的?

女兒說,自殺。

說到這裡,漸漸就涉及到一個家庭的隱私了。達摩有些不安,站起來說,我們幾個出去一下,訂一個吃晚飯的地方……

衛老師看出達摩的意思,很堅決地說,你們也聽聽,這不是一個家庭的私事。再說,我的事,對你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