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邊的垂柳風姿幽雅,甚至於那斷壁殘垣的大水法如今也被鐵柵欄圈了起來,需要再買票才能入內,地位竟一下子優越了許多。
我搖搖頭,正要說話,哥已經先開了口:“唉,這已經不是我的圓明園了……”
“怎麼,哥,你的圓明園?”
哥沒有看我,拉著我離開鋪得齊整的柏油小路,拐上一條林間的小土路:“是啊,我中學的時候,經常瞞著姥姥,騎車來這裡散心的……那時候,這兒不要門票,我可以一直騎車進來,進到樹林裡,把車一扔,就躺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呆。”
“你是在想爸爸媽媽嗎?”我小心地問。
“開始想,後來就不想了。”哥說,“因為我想明白了,他們終究是要從我的生活裡離開的,而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老天的安排,誰也阻止不了。沒有了他們,我一樣會活下去的。”
“不,哥哥,沒有你,我就不能活下去!”樹林裡的光線暗了下來,我忽然感到我看不清楚哥的臉了,心裡一陣發慌。
“說你是個傻丫頭吧!”哥笑著,“沒有了誰,你都要好好活著才成!”
“就不!就是不能沒有你!”我拉住哥的手。
哥忽然嘆了口氣:“丫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個血滴子的故事……”
我剛想說,這個故事已經講過了。哥擺擺手,示意我安靜。
“這個故事我講過了,不過我還沒有講完呢。”哥拉我坐在一塊橫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石條上,樹林裡,安靜極了……
“就在那間窄仄的小秘室裡,皇帝一個人失神地對著燭火發呆。是的,他是在等待那個血滴子回來覆命——忽而,他在心底又暗暗希望,那個血滴子不能回來覆命才好——畢竟,他命他去追殺的,是與自己有著相同血緣的同族兄弟。可是,他又必須殺了他,因為他是皇帝,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人可以與他分享任何東西,包括權利,包括女人。”
“該死的是,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更該死的是,那個女人愛上的是他——而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這是他們自選的死路!皇帝想起了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宮女,她顫巍巍戰驚驚地跪在他的面前,一口吳儂軟語,講述的那段妃子與王爺的宮闈亂情,卻似利刃字字穿心!他微笑著望著她,和藹地問起,他們是何時相識,有何物證?那小宮女說出風箏牽線,石頭為憑,並伸手入懷,摸出一塊淡紅色的滑嫩石子遞了上來。他接過來,熱得燙手,即刻點燃了心頭的一簇火苗。”
“皇帝想了想,又問道,你為何如此大膽敢於向朕揭露你主子的隱情呢?那小宮女壯著膽子抬起頭,澀澀地綻開一個笑容,說,我主子行了不貞之事,必遭天譴。我不敢欺君瞞上,也是不願與之同流合汙,奴婢還想日後能多多伺候皇上……皇帝擺擺手,止住她的話頭,讚道,你倒是個聰明的,模樣也還周正……卻不知聰明得過了頭,再漂亮的臉蛋也救不了你的命嗎?——拉下去,即刻杖斃!”
“宮闈亂情,如此醜聞,豈能多留一個活口啊。那個小宮女,自以為能趁此好風憑藉力,卻不料,青雲未得見,地府門已開。”
“皇帝殺機既已起,便再不能停手。此刻,他強壓住心頭滾滾的怒火,望向小窗外的紫禁暗夜……終於,門輕輕地開了。”
“身穿黑衣的血滴子閃身進來,馬上跪在皇帝腳下。”
“一見到那殘破的風箏,皇帝喟然長嘆,知道已然得手。他向血滴子要過那殘風箏和竟然變得鮮紅的石頭,然後笑眯眯地賞了一杯御酒給他……畢竟是後宮之秘,雖說天子無私事,但是皇帝亦有情。看著那血滴子閉著眼睛一飲而盡,然後頹然倒地,霎時氣閉。皇帝搖搖頭,轉身回了密室,再從另一扇小門出來,已然一身黑衣,青巾蒙面。”
“他直奔那妃子的寢宮而去,一路之上,懷裡揣著的那枚石子竟越來越沉,他感覺像是揹負了什麼沉甸甸的看不見的東西……”
“妃子為他開門,迎他進去,絲毫沒有慌亂錯愕。難道她真的一點都沒有認出他來?心裡的火焰更加熾熱。皇帝把殘風箏丟在地上,又默默地遞出那塊石頭……她其實早明白了一切,她知道到她離去的時候了,反而一點不怕。”
“終於……”
哥哥忽然停住不講了,我看見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目光深遠,似乎在看我看不到的一個地方。
我沒有做聲,等著他講吓去。
“終於,他出手,殺了她,眼睜睜看著她嬌怯無力地滑落在他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