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雍和宮附近那個小飯館,天色已經黑了。潤楓輕輕地拉起我的手。我轉頭看他,路燈的光暈下,他的臉龐輪廓清晰,眸子亮晶晶的……
忽然好想就這麼拉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不管有沒有終點。
正胡思亂想,潤楓站住了腳步:“丫頭,說真的,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什麼?!
“我愛上你了。”他一字一字地說。“你知道嗎,第一天在故宮裡見到你,你閉著眼睛乖乖地坐在那兒,臉曬得紅撲撲的,還微微笑著,我忽然覺得——你是在等我呢。”
是嗎,我,在等你嗎?
“對,就是在等我!彷彿,我們有一個約定,幾百年前就有這樣的一個約定……那時候我們曾經在一起,許願——還要在一起!”
“那時候?那時候,我們也是在紫禁城裡嗎?”
“對!那時侯,你就是那個樣子,就是坐在那個地方……等我……”
忽然心中一寒,好像有什麼東西凍結了,叫我喘不過氣來。
“喂,幹嗎抓得那麼緊啊?”潤楓驚異地問。我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他的手指頭都被抓紅了。
我不好意思地趕緊鬆開手,他拍拍我的腦袋說:“戀愛中的人說一些傻話瘋話是很正常的嘛。”
可是我,偏偏愛聽這樣的傻話瘋話。這句話我沒有告訴他,按在了心裡。
“天晚了,送我回學校吧。”
“好的。明天再去找你,你老實等我,別再亂跑。走吧。”潤楓伸手想打車。
“別啊,又不是很晚打什麼車啊?我們坐地鐵去……”我拉著他往紅牆下的地鐵站口走。
他卻猶豫了一下,站住了,抬頭望向夜色中雍和宮黑黢黢的高大屋簷。有幾隻烏鴉無聲地飛過,穩穩地落在簷角。我們剛要邁步,一隻烏鴉忽然“啞啞”地叫了兩聲。潤楓堅決不走了。
“走啊……”
“不……不坐地鐵……”
“為什麼?”
“我不喜歡坐地鐵,除非沒法子……”
“告訴我為什麼啊?有暈車的有暈船的,沒聽說有暈地鐵的嘛。”
“因為……因為……那是在地下……那不是我們該去打攪的世界……有個香港的寫靈異小說的女作家李碧華寫過,地鐵,是離黃泉最近的地方。我老是覺得,我是千辛萬苦地從那裡逃出來的,可不想早早地又回到那裡去……”
我從沒見過潤楓這樣嚴肅地說話,他一點沒有往常嬉皮笑臉的樣子。
這一次,是他不知不覺地攥緊了我的手。
我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看著他揚起手臂,看著一輛計程車停在身邊,看著他拉開車門,然後我們坐了上去,一路上,竟然誰也沒有說話。
那以後,我也不再坐地鐵。
週末回到家,貓貓像久別的親人一樣,熱乎乎地撲到我身上,左蹭右蹭,直到哥把它生生拎開。
“這傢伙,居然有偏有向,我給它餵魚吃它都沒對我這麼親熱呢!小勢利眼!”哥故意忿忿地說。
看得出來,哥希望這個週末我們之間的氣氛能輕鬆些,愉快些,尤其是當看到他特意給我買了不少零食——我其實早已不是那個愛吃杏話梅的小饞丫頭了——我更加確信這點。我表面上樂呵呵的,配合著他,心裡卻突突地慌得厲害。
果然,飯桌上,哥把親手做的那幾樣我最愛吃的菜一一端上時,我開始安靜地等待,等待哥先挑起那個話題。
“丫頭,哥有點話跟你說。”這幾乎是我們倆之間最嚴肅的交談的前奏。
“哥,你說,我聽著呢。”
“怎麼說呢,我知道,你跟金潤楓交往一段時間了。他是我同事,我明白,那傢伙……那人還不錯,挺開朗挺隨和也挺熱心的,是個好人。可是,其實我也說不好,為什麼就不願意看到你們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老覺得,我跟他之間,好像是有過節的……當然啦我們倆從沒有爭吵打架。但是,我就是,隱隱約約覺得,我們倆,從前,有仇似的……哦,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感覺,咱先不說。我不同意你們倆好還一個原因就是,咱們兩家家庭條件相差得太多了。雖說現在不講究門當戶對了,可是,以後在一起過日子,不光是你們倆感情好就成了,你還得對付公公婆婆,你不要太天真了,他們那種家庭規矩特別多,恐怕他們不會叫你輕易邁進他們家的門呢!”
“哥,你想的真多,哪就到了那一步呢?”我臉都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