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幾句煞風景的話。不過還好,即使我再怎麼樣的自怨自艾,也只是一部自編自導自演自觀的獨角戲,沒有同伴,自然就不會有人挑剔;而沒有觀眾,自然也不會有人去喝倒彩。
如今,雍親王府裡曾經花繁樹茂的澄玉軒,只是一座寂寞空曠的庭院,殘雪壓枝,凍雷驚筍,只怕是春風一路吹來,卻也在門前悄悄的繞道而行了。
自從懷孕開始,鈕鈷祿氏乾脆在如意室住了下來。如意室,那是離四爺的書房最近的一處臥室,每當陽光特別透亮的時候,站在澄玉軒的樓上,我總能穿過一層層朦朧的窗紗,窺見那些天青色的汝窯花瓶,鍍金的西洋自鳴鐘,然後就會有一個隱約的人影淺淺的浮了出來…只是更多的時候,我只會在嗚咽的寒風中,默唸著那一句“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其實天涯再遠,終究還有距離可以去消弭;而人的心,即使近在觸手可及,怎奈,卻是永遠也夠不到了。也許,這許許多多在人世間無法完成的宿命,只能在酒醒夢斷之後,空期飛燕了。
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希望只不過是人們為了躲避現實的無情而在心底編織的一種情緒,可若是人的心沉寂得太久,難道還會記得自己曾經的心願嗎?或者,我只是在一個夢裡徜徉得太久,竟著意去忽略了回家的路。
回家?!一個擱置了很久的想法一下子竄入了我的腦海裡。七年了,自從在麗景軒甦醒過來,一直到做了如今這個莫名其妙的格格,竟然已經度過了2555個日日夜夜。記得當初也不是沒有想過回家,甚至連自己落水的地點也打聽得清清楚楚。只不過,在遇見他的那一天起,這個念頭就徹徹底底的忘記了。
也許如今,真到了我該好好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品月色的折支海棠紋花綾棉袍,鑲著寶藍色的萬字曲水織金緞邊,高高的兩把頭上,一對淡紫色的蝴蝶髮簪,憑空顫動著翅膀。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的端詳自己了,只覺得銅鏡裡朱唇黛眉的少女,似乎有一點點陌生的熟悉。是啊,這不就是曾經的小雨?同樣是二十一歲的年紀,正彷彿冥冥中的一種暗示:回去吧,是時候該回去了。
“主子今天打扮起來,可真是好看呢!比堂屋裡掛著的那些仕女圖,還好十倍。”小喬很久沒有見我一早起來就忙著梳洗打扮了,一邊幫我挑選著的首飾,一邊熱情地讚揚著。
“你省得什麼?今兒個德妃娘娘的壽誕,自然要穿得體面些。”我不忍心打擊她壓抑了很久的熱情,便也隨手在匣子裡翻撿著。
“主子你看,這支鐲子很配你的衣服呢。”小喬把一隻海棠花紋的鎦金鏤空鐲子舉到了我的面前。
我輕輕笑了笑,剛要抬手去接,左手的無名指卻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低頭一看,竟是那隻水粉色的芙蓉玉鐲一縷縷柔嫩的光彩,依舊在鐲子的四周閃爍著,只是那一道赫然洞開的缺口上,還殘留著幾顆絳紫色的斑點…
“主子,這支玉鐲已經殘了,還是丟了吧。”一旁的小喬已經伸手把它拿了起來。
“不要!”我急得一把奪了過來,順勢套在手上,使勁搖了搖頭。
“那,那主子可要留神了,可別不小心傷了手才是。”小喬見我如此堅決的樣子,只好小心的叮嚀了兩句。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反應也過分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哪裡就能這麼大意了。倒是你,要是喜歡那支鎦金的鐲子,就自己戴著吧,全當是留個念想兒。”
“主子,我不是,奴婢…”小喬一下子丟開鐲子,跪倒在我的面前,支吾著竟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我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把那隻金鐲子放在她的手裡,緩緩地打趣道:“這是怎麼了,我送給你的東西,難道會咬人不成?”
“不,不是的。只是,主子今天怎麼,怎麼有點怪怪的?”她怔怔的望著我,眼神中是一絲絲的迷惑。
“什麼怪不怪的,你這小腦袋瓜亂想些什麼呀?”我笑著嗔怪道,卻不自覺地把眼光移向了別處,雖說與她算不得難捨難分,卻也徒然生出些離愁別緒,不禁又道,“人生總是聚散無常,與其捨不得,倒不如早些學著為自己打算才好。”
小喬懵懂的點了點頭,清澈的眸子裡暈出絲絲的迷茫。我輕輕嘆了口氣,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桌上留給四爺的那封信,狠了狠心,終於抬手把一直別在髮間的那個羊脂玉扳指摘了下來,連同那封信,一起遞到小喬手裡道:“晚上等四爺回來了,你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他就是了。”
“哦。可是主子…”小喬接過東西,似乎想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