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根一貫把那些榮譽證書胡亂塞在書桌抽屜裡,讓精心製作的獎狀掉在寫字檯後面,對於這次最新的榮譽,他同樣不當回事。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1928年他轉到這一學院去組建和領導一個新的生物學部)的同事看到記者到摩爾根的實驗室來採訪,才得知他獲得了諾貝爾獎。而他家裡的人只是從報紙上才看到他得獎這條訊息。當時報上登著他的一張照片,是他同意新聞記者拍攝的唯一的一張——他隨便拉著幾個在附近看熱鬧的孩子一起照的。摩爾根甚至連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正式授獎儀式也沒參加,儘管加州理工學院理事會給了他一箱禁用的鹹士忌,以便他能為這一慶典事先進行練習。他告訴諾貝爾獎金委員會他下一年再去,趁斯堪的納維亞之行順便看看老朋友,同時也要為他的生物學部物色兒個工作人員。
1934年4月,摩爾根偕同夫人,帶上他們四個成年孩子中最小的一個,乘火車到東海岸,再搭“莊嚴”號輪赴歐洲。在紐約他們在沃倫·韋弗博士家住了一夜。沃倫,韋弗回憶那晚的情景:這位現代遺傳學之父身上穿著一件不大像樣的輕便大衣出現在他家門口,一個衣袋裡塞著一包用報紙裹著的梳子、剃鬍刀、牙刷,另一個衣袋裡塞著一雙襪子,也是用報紙包著的。面對著滿面驚訝的韋弗太太,摩爾根問道:“還有什麼其他需要帶的嗎?”當時摩爾根博士六十六歲,黑髮開始灰白了,但總的說來還是深色。他身高六英尺,走起路來身子挺得直直的,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氣色蠻好——他一直是那樣,因為他幾乎從來沒生過病(只得過胃潰瘍,這使他十一年後離開人世)。同時,他出來是為了快活一陣——像他以往一樣,一旦擺脫了工作就要輕鬆一下。
韋弗夫婦拿出了一瓶專為他留下的白蘭地。摩爾根感激地像抱小孩一樣把酒瓶抱在懷裡,說這天喝白蘭地酒是再恰當不過了。韋弗夫婦問他:“你不是說你是1865年出生的麼?”
他回答說不是,他出生於1866年,但他這條生命是1865年開始的。對於一位遺傳學家,1865年開始孕育是個好兆頭。正是這一年,孟德爾提出了遺傳的基本定律。孟德爾的豌豆實驗報告是在摩爾根出生這年發表的,但很快就被遺忘了,直到1900年,生物學家們才重新發現他的報告,當時摩爾根已是布林莫爾學院的生物學教授了。
1865年對摩爾根之所以很重要,還有另一層原因。這年是美國南北戰爭的最後一年,而摩爾根一家有許多人捲入了這場內戰。一些認識摩爾根本人或曾與摩爾根詳談過的人都說他家是貴族世家,祖輩曾是英國查理一世時代的保皇黨。這既顯赫非常,又十分遙遠,所以摩爾根對於這段往事並不感到不自在。摩爾根有一次報到他自己時說他有相當多的威爾士血統,足以改變這“該死的盎格魯…撒克遜出身”。但每逢回到肯塔基老家,一說起他那一家人,人們多半是一針見血地認為,摩爾根這一族人首先應由他的伯父作為代表。
比如,1936年托馬斯·亨特·摩爾根七十壽辰時,肯塔基大學決定為它的校友搞一番慶祝活動,因為直到1976年他仍是當時唯一榮獲諾貝爾獎金的肯塔基人。他寫了22本書,發表了大約370篇論文,世界各地的生物學家遠涉重洋來參觀他的實驗室,像愛因斯坦這樣的大科學家也同他一起進餐,他是名副其實的現代遺傳學之父。然而,1936年9月25日《列剋星敦先驅論壇報》的大字標題卻寫著:“為南軍雷神的侄子摩爾根博士舉辦的慶祝會將在今日舉行”。因為,只有這樣的題目才適合多數人的胃口。
“南軍雷神”指的是陸軍准將約翰·亨特·摩爾根。也有的人叫他“馬賊頭子”,這就看說話人在內戰中站在哪一邊了。約翰容貌英俊,舉止豪爽,驍勇好戰,有時有些魯莽。他對肯塔基州發動過多次襲擊,這是南部邦聯部隊在這個州最重要的軍事行動,也是最富戲劇性的行動。當時,肯塔基是聯邦的一個法定州,但許多肯塔基人,特別是較為富裕的布盧格拉斯地區的居民心裡同情南部邦聯。戰後,整個州堅決地轉向南方,約翰·亨特·摩爾根成了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之一。他帶領忠實計程車卒抵禦佔優勢的敵人,他從俄亥俄聯邦監獄逃走,穿過北方軍隊控制的地區,回到他的部隊。他跨著一匹烈馬風馳電掣般衝進他家前門,吻別了慈愛的母親,在北軍趕到之前幾分鐘又旋風般地衝出後門。
摩爾根將軍在托馬斯·亨特·摩爾根出生前兩年戰死了,但他的英名卻仍然活在許多人心裡。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湯姆的父親查爾頓起的作用比誰都大。
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