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傑辦公室彷彿自帶一種淨化功能,方圓幾米都少有人路過。謝瀾無聲地走到辦公室外,門虛掩著,裡面安安靜靜。
他站在門側偷偷往裡瞥了一眼。
竇晟果然在,老樣子挨著窗臺邊站著,視線漫不經心地定在窗外。
胡秀傑喝了口茶放在桌上,“你就打算跟我在這耗著?真讓我把你從競賽班拎出去,放到別的班你才開心?”
竇晟聞言輕輕嘆了口氣,回過頭道:“老師,說點現實的吧,您就不可能那麼胡鬧。”
胡秀傑眼睛一立,“那你憑什麼胡鬧?被人叫了兩年學神,看不上一次小小的期中考試了是吧?”
“真沒有。”竇晟唉一聲,腳尖點地轉了轉腳腕,“道歉好多遍了啊,我腿都站麻了。”
“站斷得了!”胡秀傑立馬罵道。
竇晟無語,幽幽一嘆,轉頭又看向了窗外。
過了好一會,胡秀傑怒氣稍平,定定地盯著他。
“竇晟。”她語氣低下來,“不好好考試一定是有原因的,你跟老師說,是不是跟你父親的事有關?”
父親?
門外謝瀾一僵,下意識朝竇晟看去。
謝瀾愣了一會,下意識掏出手機,拼音輸入“jiri”,複製聯想的第一個詞到詞典裡。
詞語釋義和他預想中的一樣。
他的心猝不及防地沉了下去。
“明天……”竇晟眼神忽然有點遠了,像是在盯著空氣中的一點發呆。
他的神情還很平和,但垂在身側的手指卻不經意地蜷了蜷。
許久,竇晟回過神,又如往常般漫不經心地笑起來,“算啦,老師不要瞎猜了,我招了吧,為了謝瀾。”
謝瀾在門外驀然一僵。
他下意識轉過身,從門縫附近撤回一步,背抵著門外冰涼的牆。
胡秀傑語帶驚訝,“謝瀾?”
“嗯。”竇晟將不自覺輕顫的右手揣進褲兜,懶散地往窗臺邊靠了靠,“我媽應該交代過,謝瀾不是心血來潮回國的。說好聽呢,叫回到祖國,說實際點,就是人在異鄉。人在異鄉的小朋友多可憐吶,稍微觸景生情還會想傷心事。分班出去太慘了,我是這樣想的,我媽也默許了。”
胡秀傑震撼:“你媽默許?你媽默許你故意考差跟他一起?你自己也對這種大考無所謂?”
竇晟嗯了聲。
他頓了頓又低聲道:“我也沒那麼多雜七雜八的心思,就想陪著他吧。”
他說著站直了,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很禮貌地低下頭說了句對不起。
“以後真的不會了,老師,真的很抱歉。”
胡秀傑後面說的話謝瀾都沒聽進耳朵,他貼牆默立片刻,在胡秀傑放人前轉身快步無聲地走了。
“陪著”,或許這句話放在幾天之前讓謝瀾聽到,他還只會覺得感動,但一旦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如一塊小石子,輕飄飄地落下,牽起少年的心動,像心底深處一場驚慌而避之無路的山洪。
牆壁那種冰涼的感覺順著脊柱往上爬,卻無論如何也按壓不下耳根處的灼熱。與門縫擦身而過時,謝瀾瞟見竇晟淡笑著和胡秀傑說話的樣子,窗外的梧桐葉在夜色下輕輕晃動,竇晟的身影由燈光打在窗上,那樣筆直而韌。
竇晟是在快放學時才回來的,車子明看他過來,開玩笑道:“虎口逃生?”
竇晟笑笑,“僥倖存活。”
他回到座位上,笑著在謝瀾筆袋旁的小貓頭鷹頭上戳了一下,翻開大白本子繼續練習畫那幾只數碼寶貝,一直到晚上放學都沒說什麼。
放學回宿舍路上,謝瀾揹著琴走在竇晟身邊,竇晟才開口道:“今天畫數碼寶貝,我想到我小時候看這片的時候了,滿滿的都是回憶啊。”
謝瀾聽他提小時候,心裡閃過一絲不安,然而扭頭看去卻只見他淡淡地笑著,看不出什麼情緒。
從辦公室回來,竇晟確實和平時不太一樣了,那種感覺很淡,或許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亦或是努力藏著的,但謝瀾卻感受得很真切。
許久,謝瀾問,“你喜歡哪一隻?”
“都差不多……”竇晟在風裡眯了眯眼,又笑道:“巫師獸吧,我有一段時間一直覺得我和他有著一樣的精神。巫師獸為了保護迪路獸被當胸一擊殺死,嘖,為最重要的人赴湯蹈火,好酷啊。”
謝瀾點點頭,“那手書也畫巫師獸,多畫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