舸嘆一聲氣,“太晚了,你們要是不走的話就想想怎麼睡?至少得有兩個和我一起打地鋪。”
這個家是肉眼可見的困難,傢俱全被搬空,三居室裡只有兩間有床,分別是陳舸和他媽媽的。
王苟舉手,“我從小就睡地上。”
於扉道:“那我和你一起吧,能守著門。”他掃視一圈剩下的人,“那就戴佑車子明睡小屋,豆子謝瀾睡大屋,明天早上直接一起去上課,定個鬧鐘。”
眾人紛紛說行。
陳舸低聲說,“麻煩你們了。”
於扉皺眉在他肩上一拍,“別說這種噁心話。”
說是大屋,也只有一張說不上寬敞的雙人床,謝瀾一坐下,床架子嘎吱一聲,動一動,又嘎吱一聲。
陳舸抱了被子和毯子給睡客廳的人鋪床,幾個人低低地說著話。
“他們是催債的麼?”
“嗯。”
“多久了?”
“半年吧,沒有十回也有八回。”
“所以……到底欠了多少錢?你爸欠的?”
陳舸沒再吭聲,竇晟剛好從洗手間出來,打斷外面的聊天問,“有人洗漱嗎?”
大家紛紛表示都洗漱過了,陳舸走過去關掉洗手間的燈,“睡覺吧,我們在外頭看著,有事喊你們。”
話音剛落,啪嗒一聲,大臥室的燈也關了。
正檢查手傷的謝瀾突然眼前一黑,陷入呆滯。
為什麼關掉他的燈?
緊接著,房子裡所有燈都被陳舸一個一個滅掉,裡屋外屋沉寂了一會,車子明小聲問,“為啥關燈?他們都走了。”
陳舸平靜回答:“省電。”
“……”
竇晟氣樂了,“你怎麼不摳死,我再看看謝瀾的手傷。”
他說著伸手拍了下開關。
啪嗒。
燈卻沒亮。
竇晟愣了愣,又啪嗒啪嗒來回開了好幾次,轉身走到廁所門口,啪嗒。
“怎麼都不亮?”他匪夷所思道:“這就跳閘了?90年代的電路?”
陳舸無奈嘆氣,“行吧,不是跳閘,電業局貼欠費條好久了,通知說今晚強制停電。”
眾人:“……”
陳舸又淡定補充:“通知說八點,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我很感恩。”
眾人:“……”
竇晟無語了,心煩揮手讓他回客廳睡覺去,站在主臥門口對謝瀾道:“不冰了吧?我再給你換一塊毛巾。”
黑咕隆咚的,謝瀾看不見竇晟的臉,且根據竇晟聲音的方向,他依稀感覺到竇晟也沒完全對準他。
他無奈嘆氣,“我自己去,順便洗漱。”
老舊的木地板踩下去咯吱咯吱地響,躺在客廳的幾個人在低聲聊天,王苟的話比較多,於扉偶爾插幾句,陳舸幾乎不出聲。
謝瀾摸黑推開廁所門,一絲光亮也無,他在黑暗中掰開水龍頭,右手捧水一把一把地潑在臉上。
混混沌沌中,他忽然又覺得掛在眼睫上的水珠有些亮,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視野中折射著昏暗又有些迷離的光線,照出旁邊的皂盒、牙杯……
他茫然抬頭,卻見鏡中多了一道柔和的光線,竇晟單手揣兜倚在門口,另一手舉著手機,亮起的閃光燈上還遮了一層很薄的紙巾,讓那道光在黑暗中顯得朦朧而柔和。
謝瀾愣了愣,“你怎麼跟來了?”
竇晟笑笑,轉動手腕把光束往旁邊探去,定在雜物櫃裡一支護手霜上。
“黑咕隆咚的,心裡發毛。”他漫不經心地說著,“來找你。”
謝瀾聞言忍不住勾起嘴角,“又膽小如豆了。”
竇晟嘁一聲,低低道:“我是怕你害怕好不好。”
謝瀾聞言扭頭看了他一會。
陳舸這個人,陳舸的房子,都彷彿蒙著一層壓抑的灰色。每當竇晟靠近陳舸,他也會染上點冷清,而且和車子明他們的壓抑都不同,竇晟身上散發著一種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已經時過境遷般的低落。
很淡,無法抹去,但也不會對現在的他造成任何影響,只是固執地在他的深處存在著罷了。
“行行行。”竇晟舉手投降道:“我膽小如豆,祖宗,別盯著我,我被你盯得渾身發毛。”
謝瀾這才回過神,又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轉過頭。
他單手掰開護手霜的蓋子,擠出來豆大的一點,用手指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