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部分

在電梯就要下到底層的那一瞬間,有一個問題突然閃過我的腦際。一年後的現在我將會在幹什麼呢?我不知道。但不僅僅是也許,而且極有可能我正乘著這同一部電梯,和現在在場的這些人進行同樣無聊的辯論。我極有可能跟他們完全一模一樣,在街頭漂泊,千方百計想從那些身無分文的人的口袋裡摳出手續費,或者在法庭周圍遊蕩尋找辦案的機會。

這種可怕的想法使我頭暈目眩。電梯裡又熱又悶。我怕是要生病了。電梯終於停了。他們湧進休息廳,四處散開,仍舊在爭論,仍舊在談著交易。

我沿著中美商業大街溜達。新鮮的空氣使我精神振作。這條街道從前叫做大街,是一條不準車輛透過的行人街,街上有輛手推車載著喝醉了的酒鬼來來去去。法院大樓離這兒只有幾個街區,因而許多律師依然常常在此閒逛。我從市中心區一幢幢高樓前面走過,心裡捉摸著設在這些大樓裡的無數個律師事務所此刻內部的情景:律師們手裡正忙個不停,他們每天不得不工作18小時,因為旁邊的那位夥計每天都幹到20小時;資歷較淺的合夥人正在相互商討事務所的戰略戰術;資深合夥人正坐在裝飾得富麗堂皇的轉角處的辦公室裡,對一群俯首貼耳的年輕律師滔滔不絕地下達指示。

老實說,我剛進法學院時,夢想的就是這種場景。我想和精明過人、士氣高昂的人們一起工作,所有的人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都必須在規定期限內完成超負荷的任務。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壓力和權力。去年夏天,我去打工的那家事務所規模很小,只有12位律師,但卻有許多秘書、律師幫辦和辦事員,有時候我覺得那種忙亂的景象倒頗為令人振奮。我在那個工作班子裡僅僅是小小的一員,但我渴望將來有一天能成為它的頭領。

我從街頭小販手上買了一個冰淇淋,在法院廣場找了一張凳子坐下。地上的鴿子抬頭望著我。第一聯邦大廈低頭俯視著我。這是孟菲斯最高的大樓,也是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辦公之處。我要是想進這家事務所工作,那真比登天還難。但我和我的夥伴們要詛咒它卻十分容易。我們詛咒它,是因為我們不符合它的標準。我們憎恨它,是因為它對我們看都不看一眼,連給我們一個面試的機會也不屑。

我估計在每一個城市裡都有一個特倫特與布倫特,在每一個領域裡也都有一個特倫特與布倫特。我既然無門可入,我既然與它無涉,那我就一輩子這樣憎恨它。

說起了事務所,我想既然我現在就在市中心,倒不如化幾個小時,敲開它們的大門碰碰運氣。我手頭有一張律師名單,他們或者單獨開業,或者和其他一兩個人湊在一起。想進入人滿為患到這般田地的律師界,唯一令人鼓舞的因素是,有那麼多大門可以讓我一個一個地敲。我一直不斷地鼓勵自己,在某一個美滿的時刻,我一定可以找到一家以前誰都沒有光顧過的事務所,抓住一個忙得暈頭轉向因而迫切需要找個新手來替他或者她打雜的律師。究竟是他,還是她,我都無所謂。

我走了幾個街區,來到斯蒂裡克大樓。這是孟菲斯市建成的第一座高樓,如今成了數百名律師辦公的場所。我和幾位秘書分別聊了聊,遞上我的個人簡歷。有那麼多的律師事務所居然會僱用性格陰鬱,甚至粗魯的女人當接待員,使我大為驚訝。我往往還沒有來得及談到求職的事,她們早就把我當成乞丐一樣對待。有兩個女人像搶一樣接過我的簡歷,立刻就塞進了抽屜。我真想裝成一個潛在的委託人在她們面前出現:一個悲慟欲絕的丈夫,妻子剛被一輛大卡車壓死,這輛卡車保險的金額又大得不能再大,而且司機又是醉後開車。也許是埃克森公司的卡車。那時,這些穿著時髦的母狗肯定會像彈簧一樣從座位上彈出來,滿面堆笑,奔過去為我倒咖啡。瞧那模樣,才真令人噴飯呢。

我出了一個事務所又走進另一個事務所。儘管直想大吼大叫,但仍是面帶微笑,對同樣貨色的女人們反反覆覆說著同樣的話。“是的。我叫魯迪·貝勒,孟菲斯州大法學院三年級學生。我想見一見某某先生,談談工作的事。”

“談談什麼?”她們總是這樣問。而我總是一邊繼續微笑著,一邊把簡歷遞過去,並且再一次請求見一見大人物先生。但大人物先生總是太忙,所以她們也總是揮手讓我離去,同時保證隨後有人會跟我聯絡。

孟菲斯的格蘭其小區在商業區的北面。林蔭遮蓋下的街道兩側,那一排排狹窄的磚房,無可辯駁地表明,這一個位於市郊的住宅區,是二戰結束時流入新興地區的工人們拼拼湊湊修建起來的。這些工人在附近工廠裡幹著報酬不菲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