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特和巴迪,”我重複著他們的名字,開始做筆記。“請問你們貴姓?”我以一個老練律師的全部熱情,向他們問道。
“布萊克。多特·布萊克和巴迪·布萊克。其實,咱本來叫瑪瓦琳·布萊克和威利斯·布萊克,可大夥兒都叫咱多特和巴迪。”她燙過的頭髮,蓬蓬鬆鬆,頂部已經雪白,但看起來還是乾乾淨淨。她穿著一雙廉價的白色運動鞋,棕色短襪,和一條過於肥大的牛仔褲。身材瘦削結實,稜角分明。
“地址呢?”我問。
“格藍傑63廣場8號。”
“你有職業嗎?”
到此刻為止,巴迪仍未開過口。我得到的印象是,多年以來,多特一直是他的代言人。“咱領殘疾人社會保險金,”她說。“咱才58歲,卻早就得了心臟病。巴迪領一份養老金,數目小得很。”
巴迪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他帶著眼鏡,鏡片很厚,塑膠鏡架勉強能鉤住耳朵。雙頰緋紅飽滿,蓬亂的頭髮已經花白,微微帶著一點鏽紅的顏色。我懷疑這一星期裡他的頭髮是否洗過。他身上穿的那件黑紅彩格布襯衫,甚至比他的頭髮還要骯髒。
“布萊克先生多大年紀?”我不知道假如我問布萊克先生本人,他會不會回答,因而就向她問道。
“叫他巴迪,好嗎?多特和巴迪。別叫什麼先生,好不好?他62啦。俺可以跟你談件事嗎?”
我迅速點了點頭。巴迪隔著桌子嚼著對面的多特。
“他不正常,”她朝著巴迪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壓低嗓門說。我望了望他,他望著我和多特。
“打仗受的傷,”她說。“在朝鮮。”
“他腦袋裡有塊彈片,”她最後補充說。
“那真——真是糟,”我小聲對她說,接著就在拍紙簿上記下:布萊克先生腦袋裡有塊彈片。布萊克先生側身向左,瞪著3英尺外的布克的委託人。
她突然身體朝前一伏。“還有點情況,”她說。
我把頭微微地朝她伸去,豎起了耳朵。“嗯?”
“他酗酒。”
“這不可能吧。”
“不過,他酗酒的根子還是打仗受的傷,”她又補充了一句,幫了他一下忙。我3分鐘以前剛剛認識的這個女人,就這樣把自己的丈夫貶成一個酗酒的懶漢。
“俺抽根菸你不介意吧?”她問,手已經伸向自己的手提小包。
“這兒允許抽菸嗎?”我邊問邊向四面打量,希望看到一個“請勿吸菸”的標記,可是沒有看見。
“哦,那是當然。”她將一支香菸塞進雙唇乾裂的嘴,點著了火,猛吸了一口,直對著巴迪的面孔,噴出了一團煙雲,而巴迪卻紋絲不動。
“我能為你們二位做點什麼呢?”我問,眼睛望著那一卷用寬寬的橡皮帶緊緊扎著的檔案。我把包娣小姐的遺囑塞到拍紙簿下。我的第一位委託人是個千萬富婆,而第二位卻靠養老金生活。我剛剛開始的律師生涯嘩啦一聲,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咱們沒有多少錢,”她悄悄地說,就好像這是巨大的秘密,洩露了使她深感不安。我同情地微笑著。無論他們的錢有多少,他們也比我富裕得多,而且我不相信他們會像我一樣,即將被人送上法庭。
“但咱需要有一位律師。”她拿起那捲檔案,拉掉了橡皮帶。
“你們是什麼問題?”
“哼,咱上了保險公司的大當啦。”
“什麼樣的保單?”我問。她把檔案推到我面前,用力擦了擦手,彷彿她已一勞永逸地擺脫了它,如今已把這沉重的包袱轉給了一位能創造奇蹟的人。在這堆檔案上面,是一張斑斑點點、皺皺巴巴、破破爛爛的保險單。多特又噴出了一口煙雲,有好一陣子,我簡直看不清巴迪。
“這是一份醫療保險,”她說。“是咱5年前買的,大利人壽保險公司。那時候咱兩個兒子17歲。現在唐尼·雷得了白血病,人都快死了,那些騙子卻一個子兒也不肯拿出來替他治病。”
“大利人壽保險公司?”
“對”
“從沒聽說過,”我掃視著保單上的宣告,十分肯定地說,好像我已處理過許許多多類似的案子,對每一家保險公司的情況都瞭解得詳詳細細似的。保單上列了兩個受撫養人的名字:唐尼·雷和隆尼·雷·布萊克,兩人的出生日期相同。
“嘿,你可別怪咱嘴臭,可他們確實是一幫狗孃養的。”
“大多數保險公司都是,”我體貼地表示同意。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