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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山前擺陣勢,昆陽城下賭輸贏。
事有湊巧,其時本縣大尹恰好送了上司回轎,至於北門,見街上震天喧嚷,卻是廝打的,停了轎子,喝教拿下。眾人見知縣相公拿人,都則散了。只有顏俊兀自扭住錢青,高贊兀自扭住尤辰,紛紛告訴,一時不得其詳。大尹都教帶到公庭,逐一細審,不許攙口。見高贊年長,先叫他上堂詰問。高讚道:“小人是洞庭山百姓,叫做高贊,為女擇婿,相中了女婿才貌,將女許配。初三日,女婿上門親迎,因被風雪所阻。小人留女婿在家,完了親事。今日送女到此,不期遇了這個醜漢,將小人的女婿毒打。小人問其緣故,卻是那醜漢買囑媒人,要哄騙小人的女兒為婚,卻將那姓戔的後生,冒名到小人家裡。老爺只問媒人,便知奸弊。”大尹道:“媒人叫做甚名字?可在這裡麼?”高讚道:“叫做尤辰,見在臺下。”
大尹喝退高贊,喚尤辰上來,罵道:“弄假成真,以非為是,都是你弄出這個伎倆!你可實實供出,免受重刑。”尤辰初時還只含糊抵賴。大尹發怒,喝教取夾棍伺候。尤辰雖然市井,從未熬刑,只得實說:起初顏俊如何央小人去說親,高贊如何作難,要選才貌,後來如何央錢秀才冒名去拜望,直到結親始末,細細述了一遍。大尹點頭道:“上是實情了。顏俊這廝費了許多事,卻被別人奪了頭籌,木怪不得發惱。只是起先設心哄騙的不是。”便教顏俊,審其口詞,顏俊已聽尤辰說了實話,又見知縣相公詞氣溫和,只得也敘了一遍,兩口相同。
大尹結未喚錢青上來,一見錢青青年美貌,且被打傷,便有幾分愛他憐他之意,問道:“你個秀才,讀孔子之書,達周公之禮,如何替人去拜望迎親,同謀哄騙,有乖行止?”錢青道:“此事原非生員所,願只為顏俊是生員表兄,生員家貧,又館穀於他家,被表兄再四央求不過,勉強應承。只道一時權宜,玉成其事。”大尹道:“住了!你既為親情而往,就不該與那女兒結親親了。”錢青道:“生員原只代他親迎。只為一連三日大風,太湖之隔,不能行舟,故此高贊怕誤了婚期,要生員就彼花燭。”大尹道:“你自知替身,就該推辭了。”顏俊從傍磕頭道:“青天老爺!只看他應承花燭,便是欺心。”大尹喝道:“不要多嘴,左右扯他下去。”再問錢青:“你那時應承做親,難道沒有個私心?”錢青道:“只問高贊便知。生員再三推辭,高贊不允。生員若再辭時,恐彼生疑,誤了表兄的大事,故此權成大禮。雖則三夜同床,生員和衣而睡,並不相犯。”大尹呵呵大笑道:“自古以來,只有一個柳下惠坐懷不亂。那魯男子就自知不及,風雪之中,就不肯放婦人進門了。你少年子弟,血氣未定,豈有三夜同床,並不相犯之理?這話哄得哪一個!”錢青道:“生員今日自陳心跡,父母老爺未必相信,只教高贊去問自己皂鉞兒,便知真假。”大尹想道:“那女兒若有私情,如何肯說實話?”當下想出個主意來,便教左右喚到老實穩婆一名,到舟中試驗高氏是否處,速來回話。
不一時,穩婆來覆知縣相公,那高氏果是處子,未曾破身。顏俊在階下聽說高氏還是處子,便叫喊道:“既是小的妻子不曾破壞,小的情願成就。”大尹又道:“不許多嘴!”再叫高讚道:“你心下願將女兒配哪一個?”高讚道:“小人初時原看中了錢秀才,後來女兒又與他做過花燭。雖然錢秀才不欺暗室,與小女即無夫婦之情,已定了夫婦之義。若教女兒另嫁顏俊,不惟小人不願,就是女兒也不願。”大尹道:“此言正合吾意。”錢青心下到不肯,便道:“生員此行,實是為公不為私。若將此女歸了生員,把生員三夜衣不解帶之意全然沒下。寧可令此女別嫁。生員決不敢冒此嫌疑,惹人談論。”大尹道:“此女若歸他人,你過湖這兩番替人誆騙,便是行止有虧,干礙前程了。今日與你成就親事,乃是遮掩你的過失。況你的心跡已自洞然,女家兩相情願,有何嫌疑?休得過讓,我自有明斷。”遂舉筆判雲:
高贊相女配夫,乃其常理;顏俊借人飾己,實出奇聞。東床已招,何慚秉燭雲長。風伯為媒,天公作合。佳男配了佳婦,兩得其宜;求妻到底無妻,自作之孽。高氏斷歸錢青,不另作花燭。顏俊既不合設騙局於前,又不合奮老拳於後。事已不諧,姑免罪責。所費聘儀,合助錢青,以贖一擊之罪。尤辰往來煽誘,實啟釁端,重懲示儆。
判訖,喝教左右,將尤辰重責三十板,免其畫供,竟行逐出,蓋不欲使錢青冒名一事彰聞於人也。高贊和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