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人家,還算年小,惟有門戶人家,以為過時。王美此時未曾梳弄,西湖上子弟,又編出一支》來:
王美兒,似木瓜,空好看,十五歲,還不曾與人湯一湯。有名無實成何干。便不是石女,也是二行子的娘。若還有個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這些時癢。
王九媽聽得這些風聲,怕壞了門面,來勸女兒接客。王美執意不肯,說道:“要我會客時,除非見了親生爹媽。他肯做主時,方才使得。”王九媽心裡又惱他,又不裡得難為他。捱了好些時。偶然有個金二員外,大富之家,情願出三百兩銀子,梳弄美娘。九媽得了這主大財,心生一計,與金二員外商議:若要他成就,除非如此如此。金二員外意會了。其日八月十五日,只說請王美湖看潮,請至舟中。三四個幫閒,俱是會中之人,猜拳行令,做好做歉,將美娘灌得爛醉如泥。扶到王九媽家樓中,臥於床上,不省人事。此時天氣和暖,又沒幾層衣服。媽兒親手伏侍,剝得他赤條條,任憑金二員外行事。美娘夢中覺痛醒將轉來,已被金二員外耍得夠了,欲待掙扎,爭奈手足俱軟,繇他輕薄了一回。直待綠暗紅飛,方始雨收雲散。正是:
雨中花蕊方開罷,鏡裡娥眉不似前。
五鼓時,美娘酒醒,已知鴇兒用計,破了身子。自憐紅頻命薄,遭此強橫,起來解手,穿了衣服,自在床邊一個斑竹榻上,朝著裡壁睡了,暗暗垂淚。金二員外來親近他時,被他劈頭劈臉,抓有幾個血痕。金二員外好生沒趣,捱得天明,對媽兒說聲:“我去也。”媽要留他時,已自出門去了。從來梳弄的子弟,早起時,媽兒進房賀喜,行戶中都來稱賀,還要吃幾日喜酒。那子弟多則住一二月,最少也住半月二十日。只有金二員外侵早出門,是從來未有之事。王九媽連叫詫異,披衣起身上樓,只見美娘臥於榻上,滿眼流淚。九媽要哄他上行,連聲招許多不是。美娘只不開口。九媽只得下樓去了。美娘哭了一日,茶飯不沾。從此託病,不肯下樓,連客也不肯會面了。九媽心下焦燥,欲待把他凌虐,又恐他烈性不從,反冷了他的心腸;欲待繇他,本是要他賺錢,若不接客時,就養到一百歲也沒用。躊躇數日,無計可施。忽然想起,有個結義妹子,叫做劉四媽,時常往來。他能言快語,與美娘甚說得著,何不接取他來,下個說詞?若得他回心轉意,大大的燒個利市。當下叫保兒去請劉四媽到前樓坐下,訴以衷情。劉四媽道:“老身是個女隨何,雌陸賈,說得羅漢思情,嫦娥想嫁。這件事都在老身身上。”九媽道:“若得如此,做姐的情願與你磕頭。你多吃杯茶去,省得說話時口乾。”劉四媽道:“老身天生這副海口,便說到明日,還不乾哩。”劉四媽吃了幾杯茶,轉到後樓,只見樓門緊閉。劉四媽輕輕的叩了一下,叫聲:“侄女!”美娘聽得是四媽聲音,便來開門。兩下相見了,四媽靠桌朝下而坐,美娘傍坐相陪。四媽看他桌上鋪著一幅細絹,才畫得個美人的臉兒,還未曾著色。四媽稱讚道:“畫得好,真是巧手!九阿姐不知怎生樣造化,偏生遇著你這一個伶俐女兒,又好人物,又好技藝,就是堆上幾千兩黃金,滿臨安走遍,可尋山個對兒麼?”美娘道:“休得見笑!今日甚風吹得姨娘到來?”劉四媽道:“老身時常要來看你,只為家務在身,不得空閒。聞得你恭喜梳弄了,今日偷空而來,特特與九阿姐叫喜。”美兒聽得提起“梳弄”二字,滿臉通紅,低著頭不來答應。劉四媽知他害羞,便把椅兒掇上一步,將美孃的手兒牽著,叫聲:“我兒,做小娘的,不是個軟殼雞蛋,怎的這般嫩得緊?似你恁地怕羞,如何賺得大主銀子?”美娘道:“我要銀子做甚?”四媽道:“我兒,你便不要銀子,做孃的,看得你長大成人,難道不要出本?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阿姐家有幾個粉頭,哪一個趕得上你的腳跟來?一園瓜,只看得你是個瓜種,九阿姐待你也不比其他。你是聰明伶俐的人,也須識些輕重。聞得你自梳弄之後,一個客也不肯相接。是甚麼意兒?都像你的意時,一家人口,似蠶一般,哪個把桑葉喂他?做孃的抬舉你一分,你也要與他爭口氣兒,莫要反討眾丫頭們批點。”美娘道:“繇他批點,怕怎的!”劉四媽道:“阿呀!批點是個小事,你可曉得門戶中的行徑麼?”美娘道:“行徑便怎的?”劉四媽道:“我們門戶人家,吃著女兒,用著女兒。僥倖討得一個像樣的,分明是大戶人家置了一所良田美產。年紀幼小時,巴不得風吹得大;到得梳弄過後,便是田產成熟,日日指望花利到手受用。前門迎新,後門送舊,張郎送米,李郎送柴,往來熱鬧,才是個出名的姐妹行家。”美娘道:“羞答答,我不做這樣事!”劉四媽掩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