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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韋皋謝道:“既是仁兄不允,老夫亦不敢相強。只是目下歲暮,冰雪載途,不好行走。不若少待開春,治裝送別,未為晚也。”遐叔一來見韋皋意思殷勤,二來想起天氣果然寒冷,路上難行,又只得住下。

捱過殘臘,到了新年,又早是上元佳節。原來成都府地沃人稠,本是西南都會。自唐明皇駐蹕之後,四方朝貢,皆集於此,便有京都氣象。又經嚴鄭公鎮守巴蜀,專以平靜為政,因此閭閻繁富,庫藏充饒。現今韋皋繼他,降服雲南諸夷,擊破吐蕃五十萬眾,威名大振。這韋皋最是豪傑的性子,因見地方寧定,民心歸附,預傳號令,分付城內城外都要點放花燈,與民同樂。那道令旨傳將出去,誰敢不依。自十三至十七,共是五夜,家家門首扎縛燈柵,張掛新奇好燈,巧樣煙火,照耀如同白晝。獅蠻社火,鼓樂笙簫,通宵達旦。韋皋每夜大張筵宴,在散花樓上,單請遐叔慶賞元宵。剛到下燈之日,遐叔便去告辭。韋皋再三苦留,終不肯祝乃對遐叔說道:“仁兄歸心既決,似難相強。只是老夫還有一杯淡酒,些小資裝,當在萬里橋東,再與仁兄敘別,幸勿固拒。”即傳令撥一船隻,次日在萬里橋伺候,送遐叔東歸;又點長行軍士一名護送。

到明日,韋皋設宴在萬里橋餞別遐叔,親舉金盃,說道:“此橋最古,昔諸葛孔明送費禕使吳,道是萬里之行,實始於此,這橋因以得名。今仁兄青雲萬里,亦由今始,願努力自愛。老夫蟬冠雖敝,拱聽泥金佳報,特為仁兄彈之。”一連的勸了三杯,方才捧出一個錦囊,說道:“老夫深荷令先公推薦之力,得有今日。止因王事鞅掌,未得少酬大恩,有累遠臨,豈不慚汗。但今盜賊生髮,勢難重挈。老夫聊備三百金,權充路費。此外別有黃金萬兩,蜀錦千端,俟道路稍寧,專人奉送。勿謂老夫輕薄,為負恩人也。”又喚過軍士分忖道:“一路小心服事,不可怠慢。”軍士叩頭答應。遐叔再三拜謝道:“不才受此,已屬過望,敢煩後命。”領了錦囊,軍士跟隨上船。那韋皋還在橋上,直等望不見這船,然後回府。不在話下。

且說遐叔別了韋皋,開船東去。原來下水船,就如箭一般急的,不消兩三日,早到巫峽之下。遠遠的望見巫山神女廟,想起:“當時從此經討,暗祈神女託夢我白氏娘子,許他賦詩為謝。不知這夢曾託得去不曾託得去?我豈可失信。”便口占一首以償宿願。詩云:古木陰森一線天,巫峰十二鎖寒煙。

襄王自作風流夢,不是陽臺雲雨仙。

題畢,又向著山上作禮稱謝。過了三峽,又到荊州。不想送來那軍士,忽然生起病來,遐叔反要去服事他。又行了幾日,來到漢口地方。自此從汝寧至洛陽,都是旱路。那軍士病體雖愈,難禁鞍馬馳驟。遐叔寫下一封書信,留了些盤費,即令隨船回去,獨自個收拾行李登岸,卻也會算計,自己買了一頭生口,望東都進發。約莫行了一個月頭,才到洛陽地面,離著開陽門只有三十餘里。是時天色傍晚,一心思量趕回家去,策馬前行。又走了十餘里路,早是一輪月上。趁著月色,又走了十來裡,隱隱的聽得鐘鳴鼓響,想道:“城門已閉,縱趕到也進城不及了。此間正是龍華古寺,人疲馬乏,不若且就安歇。”解囊下馬,投入山門。不爭此一夜,有分教:蝴蝶夢中逢佚女,鷺鷥杓底聽嬌歌。

話分兩頭。且說白氏自龍華寺前與遐叔分別之後,雖則家事荒涼,衣食無措,猶喜白氏女工精絕,翰墨傍通。況白姓又是個東京大族,姑姐妹間也有就他學習針指的,也有學做詩詞的,少不得具些禮物為酬謝之資,因此盡堪支給。但時時記念丈書臨別之言,本以一年為約,如何三載尚未回家?

況聞西川路上有的是一線天、人鮓甕、蛇倒退、鬼見愁,都這般險惡地面。所以古今稱說途路艱難,無如蜀道。想起丈夫經由彼處,必多驚恐。別後杳無書信,知道安否如何?“教我這條肚腸,怎生放得。”欲待親往西川,體訪訊息。“只我女娘家,又是個不出閨門的人,怎生去得?除非夢寐之中,與他相見,也好得個明白。”因此朝夕懸念。睡思昏沉,深閨寂寞,兀坐無聊,題詩一首。詩云:西蜀東京萬里分,雁來魚去兩難聞。

深閨只是空相憶,不見關山愁殺人。

那白氏一心想著丈夫,思量要做個夢去尋訪。想了三年有餘,再沒個真夢。一日正是清明佳節,姑姐妹中,都來邀去踏青遊玩。白氏那有恁樣閒心腸。推辭不去。到晚上對著一盞孤燈,悽悽惶惶的呆想。坐了一個黃昏,回過頭來,看見丫鬟翠翹已是齁齁睡去。白氏自覺沒情沒緒,只得也上床去睡臥。翻來覆去,那裡睡得安穩,想道:“我直恁命保要得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