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否。或雲:遇仙成道矣。後人有詩讚雲:命蹇英雄不自繇,獨將詩酒傲公侯。
一絲不掛飄然去,贏得高名萬古留。
後人又有一詩警戒文人,莫學盧公以傲取禍。詩曰:酒癖詩狂傲骨兼,高人每得俗人嫌。
勸人休蹈盧公轍,凡事還須學謹謙。
第三十卷 李汧公窮邸遇俠客
世事紛紛如弈棋,輸贏變幻巧難窺。
但存方寸公平理,恩怨分明不用疑。
話說唐玄宗天寶年間,長安有一士人,姓房名德,生得方面大耳,偉幹豐軀。年紀三十以外,家貧落魄,十分淹蹇,全虧著渾家貝氏紡織度日。時遇深秋天氣,頭上還裹著一頂破頭巾,身上穿著一件舊葛衣。那葛衣又逐縷縷開了,卻與蓑衣相似。思想:“天氣漸寒,這模樣怎生見人?”知道老婆餘得兩匹布兒,欲要討來做件衣服。誰知老婆原是小家子出身,器量最狹,卻又配著一副悍毒的狠心腸。那張嘴頭子又巧於應變,賽過刀一般快。憑你什麼事,高來高就,低來低對,死的也說得活起來,活的也說得死了去,是一個翻唇弄舌的婆娘。那婆娘看見房德沒甚活路,靠他吃死飯,常把老公欺負。房德因不遇時,說嘴不響,每事只得讓他,漸漸的有幾分懼內。
是日貝氏正在那裡思想,老公恁般狼狽,如何得個好日?
卻又怨父母,嫁錯了對頭,賺了終身,心下正是十分煩惱。恰好觸在氣頭上,乃道:“老大一個漢子,沒外尋飯吃,靠著女人過日。如今連衣服都要在老孃身上出豁,說出來可不羞麼?”
房德被搶白了這兩句,滿面羞慚,事在無奈,只得老著臉,低聲下氣道:“娘子,一向深虧你的氣力,感激不荊但目下雖是落薄,少不得有好的日子,權借這布與我,後來發積時,大大報你的情罷。”貝氏搖手道:“你的甜話兒哄得我多年了,信不過。這兩匹布,老孃自要做件衣服過寒的,休得指望。”房德布又取不得,反討了許多沒趣,欲待廝鬧一場,因怕老婆嘴舌又利,喉嚨又響,恐被鄰家聽見,反妝幌子。敢怒而不敢言,憋口氣撞出門去,指望尋個相識告借。
走了大半日,一無所遇。那天卻又與他做對頭,偏生的忽地發一陳風雨起來。這件舊葛衣被風吹得颼颼如落葉之聲,就長了一身寒慄子。冒著風雨,奔向前面一古寺中躲避。那寺名為雲華禪寺。房德跨進山門看時,已先有個長大漢子,坐在左廊檻上。殿中一個老僧誦經。房德就向右廊檻上坐下,呆呆的看著天上。那雨漸漸止了,暗道:“這時不走,只怕少刻又大起來。”卻待轉身,忽掉過頭來,看見牆上畫一隻禽鳥,翎毛兒,翅膀兒,足兒,尾兒,件件皆有,單單不畫鳥頭。天下有恁樣空腦子的人,自己飢寒尚且難顧,有甚心腸,卻評品這畫的鳥來。想道:“常聞得人說:畫鳥先畫頭。這畫法怎與人不同?卻又不畫完,是甚意故?”一頭想,一頭看,轉覺這鳥畫得可愛,乃道:“我雖不曉此道,諒這鳥頭也沒甚難處,何不把來續完。”即往殿上與和尚借了一枝筆,蘸得墨飽,走來將鳥頭畫出,卻也不十分醜,自覺歡喜道:“我若學丹青,到可成得。”
剛畫時,左廊那漢子就捱過來觀看,把房德上下仔細一相,笑容可掬,向前道:“秀才,借一步說話。”房德道:“足下是誰?有甚見教?”那漢道:“秀才不消細問,同在下去,自有好處。”房德正在困窮之鄉,聽見說有好處,不勝之喜。將筆還了和尚,把破葛衣整一整,隨那漢子前去。
此時風雨雖止,地上好生泥濘,卻也不顧。離了雲畢寺,直走出昇平門到樂遊原傍邊。這所在最是冷落。那漢子向一小角門上連叩三聲,停了一回,有個人開門出來,也是個長大漢子,看見房德,亦甚歡喜,上前聲喏。房德心中疑道:“這兩個漢子,是何等樣人?不知請我來有甚好處?”問道:“這裡是誰家?”二漢答道:“秀才到裡邊便曉得。”房德跨入門裡,二漢原把門撐上,引他進去。房德看時,荊蓁滿目,衰草漫天,乃是個敗落花園。灣灣曲曲,轉到一個半塌不倒的亭子上,裡邊又走出十四五個漢子,一個個拳長臂大,面貌猙獰,見了房德,盡皆滿面堆下笑來,道:“秀才請進。”房德暗自驚駭道:“這班人來得蹺蹊,且看他有甚話說?”
眾人迎進亭中,相見已畢,遜在板凳上坐下,問道:“秀才尊姓?”房德道:“小生姓房,不知列位有何說話?”起初同行那漢道:“實不相瞞,我眾弟兄乃江湖上豪傑,專做這件沒本錢的生意。只為俱是一勇之夫,前日幾乎弄出事來,故此對天禱告,要覓個足智多謀的好漢,讓他做個大哥,聽其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