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他們一定無法拒絕我。』他們可以拒絕妳,也一定會拒絕妳。如果妳暴露自己的身分,他們就會懲罰妳。還有我。」他最後一字以沉重語氣加強,且內心暗道:「消災。」
她凝視他,眼神難解,終於問道:「我該怎麼辦?」
「妳相信我嗎,蜻蜒?」
「相信。」
「妳是否完全、全然信任我,明白我為妳冒的險比妳冒的險更嚴重?」
「是。」
「那妳必須告訴我,妳會對守門師傅說的詞。」
她瞠目而視:「但我以為你要告訴我……密語。」
「他向妳要求的密語,就是妳的真名。」
他讓這句話沉澱片刻,然後柔聲續道:「為了在妳身上施加易容咒,讓咒語完整深刻到柔克師傅只會看到男身的妳,我也必須知道妳的真名。」他再度停頓。他說,似乎覺得自己句句實言,因此話音溫柔,令人動容:「我很久以前就能得知妳的真名,但我不用那些技藝。我要妳信任我,能夠親口說出。」
她正低頭看雙手,緊抱膝頭。在船艙燈籠投射的暗淡紅光下,睫毛在她雙頰投射出纖細秀長的影子。她抬起頭,直視他,「我的真名是伊芮安。」她說。
他微笑。她沒有微笑。
他一語不發。其實他無話可說。如果他早知會如此輕易,數天前、數週前,就能獲得她的真名,獲得隨心所欲操控她的力量,只要假裝進行這瘋狂計策——不用放棄薪俸與岌岌可危的聲望、不用經歷這段航程、不用老遠跑來柔克以達目的!如今他覺得整個計劃愚蠢無比。他絕無法將她偽裝到能夠騙過守門師傅。他想如師傅羞辱他般羞辱他們的計劃,盡是鏡花水月。他執迷於欺瞞這女孩,才會掉入為她鋪設的陷阱。他苦澀地了悟,他總是相信自己的謊言,纏入自己辛苦織就的罘網。他一度在柔克丟人現眼,如今又回到此處,走回頭路。一陣強大淒涼的憤怒洶湧而上。沒有用,什麼都沒有用。
「怎麼了?」她問。她深沉沙啞的溫柔嗓音瓦解他的男性自尊,他將臉埋在手裡,抗拒恥辱的淚水。
她將手放在他膝頭,這是她首次碰觸他。他已浪費太多光陰渴求她的碰觸,而今他承受這碰觸的溫暖及重量。
他想傷害她,把她從可怖無知的善良中撞擊出來,但他終於開口時,說的卻是:「我原本只想和妳做愛。」
「你想嗎?」
「妳以為我是他們那些太監嗎?我會用咒法將自己閹割成聖人嗎?妳以為我為什麼沒有巫杖?妳以為我為什麼不在學院?妳相信我說的一切嗎?」
「相信。」她說:「對不起。」她的手依然放在他膝上。她說:「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做愛。」
他直起身,靜靜端坐。
「妳到底是什麼?」他終於對她說道。
「我不知道。這就是我想來柔克的理由。來發掘。」
他擺脫她,站起來,弓著身,兩人在低矮船艙中,無法站直。他的拳頭一緊一放,儘可能站遠離她,背對她。
「妳什麼都發掘不到。那都是謊言、騙局。老頭子玩弄文字遊戲。我不願意玩他們的遊戲,所以我離開。妳知道我做了什麼嗎?」他轉身,擺出齜牙咧嘴的勝利嘴臉。「我找個女孩,鎮上的女孩,到我房間,我的石室。我的小禁慾石室。那裡有扇窗面對一條暗巷。沒有咒語——四周環繞的魔法讓人不能用咒語。但她想來,也來了,我從窗戶垂下一道繩梯,她爬了上來。那些老頭子進來時,我們正在辦事!我可讓他們好看了!如果我能把妳弄進去,我可以再讓他們好看,我可以給他們一次教訓!」
「我會試試。」她說道。
他瞠目而視。
「我跟你的理由不同,」她說道:「但我還是想試。我們都大老遠來了。你也知道我的真名。」
這是事實。他知道她的真名:伊芮安。它像一塊炭火,像腦海中燃燒的餘燼。他的思維盛不下,他的智識用不動,口舌說不出。
她抬頭看他,銳利剛毅的臉龐,在朦朧燈籠光下顯得柔和。「象牙,如果你帶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做愛,我們可以做。如果你還想要。」
起先他為之語塞,只是搖頭,一晌後,他才能笑道:「我想,那種可能……我們已經討論完畢……」
她看著他,不帶一絲遺憾、責怪或羞愧。
「伊芮安,」他說,此時她的名字脫口而出,在他乾燥口中,如泉水般甜美沁涼。「伊芮安,要進宏軒館,妳就必須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