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聽到巡邏車開走的聲音時,我只等了幾秒鐘,便迫不及待地跑過去向窗外偷看。那輛銀色的車已經在那裡了,就在車道上查理的位置那兒等著。我跳著下了樓,奔出前門,想知道這樣不同尋常的例行公事般的日子能夠持續多久。我永遠都不想讓它結束。
他在車裡等著,當我關上門,懶得鎖上那個該死的門閂的時候,他似乎沒在看我。我走向車子,在開門上車以前羞澀地停住了。他微笑著,很放鬆——還有,像往常一樣,完美和出色得到了折磨人的地步。
“早上好。”他的聲音如絲綢一樣柔軟。“今天感覺怎麼樣?”他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徘徊著,彷彿他的提問比起單純的禮節有著更深的意味。
“很好,謝謝。”當我和他在一起時,我總是很好——甚至比好更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上。“你看上去很疲倦。”
“我睡不著。”我坦白交代,下意識地把頭髮撥到肩後,作為某種程度上的掩飾。
“我也是。”他揶揄著,發動了引擎。我開始習慣這種安靜的嗡嗡聲了。我敢肯定,無論何時我再去開我那輛卡車,它的轟鳴聲都會嚇著我的。
我大笑起來:“我猜想也是。我估計我只比你多睡了一點點。”
“我敢打賭你確實如此。”
“那麼,你昨晚做了什麼?”我問道。
他輕笑起來:“你沒機會了。今天可是我提問的日子。”
“哦,沒錯。你想知道什麼?”我的額頭皺了起來。我想象不出自己有什麼能引起他的興趣。
“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他問道,表情很認真。
我轉了轉眼睛:“每天都不一樣。”
“你今天最喜歡的顏色是?”他依然鄭重其事地問道。
“大概是棕色。”我向來根據自己的心情來穿衣服。
他哼了一聲,終於丟下了一本正經的表情。“棕色?”他懷疑地問道。
“沒錯。棕色很溫暖。我想念棕色。所有應該是棕色的東西——樹幹,岩石,泥土——在這裡都被軟塌塌的綠色覆蓋住了。”我抱怨道。
他似乎對我激昂的演說很是著迷。他想了一會兒,然後看進了我的眼睛裡。
“你是對的。”他決斷道,又嚴肅了起來。“棕色很溫暖。”他敏捷地伸出手,但不知怎的,還是遲疑著,把我的頭髮拂回我的肩後。
就在這時,我們到學校了。當他把車開進一個停車位的時候,他回過頭來看著我。
“你的隨身聽裡現在放著的是什麼音樂?”他問道,他陰沉著臉,就好像在要求一個兇殺案的口供一樣。
我意識到自己還沒把菲爾給我的那張CD拿出來。當我說出那個樂隊的名字的時候,他嘴角彎彎地笑了,眼裡有著一種奇特的神情。他彈開了他的車載隨身聽下面的一個小隔間,在塞滿了那個小空間的三十張或者更多的CD裡抽了一張出來,遞給我。
“這張德彪西怎麼樣?”他挑起一側眉頭。
是上次那張CD。我垂下眼簾,仔細看著那個熟悉的封面圖案。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當他陪我走向英語課教室的時候,當他在西班牙語課後和我碰頭的時候,整個午餐時間,他都在無情地審問著我,瞭解我生活裡的每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我喜歡的和討厭的電影,我去過的屈指可數的幾個地方,我想去的許多地方,還有書——無盡的關於書的問題。
我想不起來自己上次說這麼的話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敢肯定我一定讓他感到厭煩了。但他臉上全神貫注的神情,還有他連珠炮似的永不止息的提問,迫使我繼續下去。他大多數的問題都很容易回答,只有少數幾個會讓我不禁臉紅起來。但當我真的臉紅起來的時候,又會導致新的一輪的提問。
比方說,他問我最喜歡的珠寶的那次,我紅著臉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黃水晶。他用這樣的速度滔滔不絕地提問,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某種心理測試,就是要求你的答案必須是第一時間想到的那個詞的那種。我敢肯定,他會根據腦海裡的問題清單不停地問下去,除非是我臉紅了。而我臉紅則是因為,直到最近,我最喜歡的珠寶還是石榴石。只要注視著他黃水晶一樣的眼眸,我就不可能想不起轉變的理由。而很自然地,他會不停地發問直到我坦白交代我為什麼會侷促不安為止。
“告訴我。”在說服以失敗告知後,他最終命令道——會失敗僅僅是因為我讓目光安全地遠離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