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我看到了衣兒的魂魄,正幽幽地坐在樹椏上。她眉眼靈秀,朝我輕輕地擺了擺手。
這時師兄一叩到地:“皇上仁德,請準臣迎娶夏熒兒!”
四座無聲。皇上站在那裡沒有作答,我瞧他兩鬢和鼻尖都冒出了汗。
可巧,早先認識的張喜祿張公公也在,仗著熟識,他湊過來小聲勸:“林大人,您這玩笑可開大了,皇上冊封貴妃的懿旨,早就傳之四海,難不成您用一隻蛐蛐兒來和皇上搶親?”
師兄冷冷一笑:“張公公,你弄錯了吧,這賭局是皇上設的。”
皇上一擺手:“別說了。朕今兒失算,願賭服輸。不過,你的賭頭不妥,賭婚有悖天理。你且問問你師妹,可願意服這個賭?”
好個狡猾的皇上,把皮球踢給了我。見我神色遲疑,他更來勁:“如果你師妹願意,朕今兒索性就成人之美,賜了這樁婚,省的惹人非議。”
僵持不下之際,突然聽到一個陰森森的聲音:“皇帝,你還不夠惹人非議嗎!”
眾人皆驚,趕忙齊刷刷跪下——太后駕到。
皇上也吃了一驚,上去攙扶:“額娘,您怎麼來了?”
太后用龍頭拐將那蛐蛐罐一拐敲破,怒不可遏地訓斥皇上:
“貴為一國之君,和你的臣子爭搶一個女人,成何體統!皇家的顏面何存!”
皇上垂手而立,低頭不語。
太后轉過臉,目光毒辣,在人群裡蒐羅著:“夏熒兒呢?”
我趕忙出來請安,卻不敢抬頭看她。
“難怪皇帝叫你小巫女,到底使了哪門子妖術,教皇帝五迷三道,多日不理朝政、給你求醫治病,現在又叫宮女太監去找什麼九腿蜘蛛,干擾朝政、惑亂後宮,你可知罪!”
我趕忙跪下,不知該怎麼辯解,皇太后對我成見這麼深,怕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
好在皇上在,他小聲和太后說:“額娘,多少給皇兒的貴妃留點面子,是皇兒痴迷於她,不關她的事!”
太后聽到這裡更氣了:“皇帝虧你想得出,哪個後宮不是從答應常在封起,頂多封個貴人,哪裡有一封到貴妃的?你如何向後宮交代!”
皇上有些不快:“做這個皇帝,連朕想要的女人都要不了,還有什麼意思!”
太后又氣又恨,龍頭拐在地上戳來戳去:“皇帝,你的女人不懂規矩,今兒我要替你管教管教,告訴她怎麼當妃子,來人,給我打板子!”
“不要!”幾乎同時,皇上和師兄脫口而出。
師兄上前:“皇太后開恩!臣林煥與夏熒兒青梅竹馬,早已定過娃娃親,適才又依皇上旨意、贏了蛐蛐賭,求皇太后開恩賜婚!”
皇太后沉吟了一下:“既然媒約在先,皇帝不如成人之美……”
皇上氣血上湧,額上青筋畢露:“額娘,皇兒的旨令如朝令夕改,如何號令天下!難道皇兒的懿旨還不如民間一個媒約?”
皇太后也是一個識眼色的人,看到皇上急了,她便收斂了幾分,語氣也不那麼強硬了:“皇帝,你是大人了,額娘也拿不準你的事兒,自個看著辦吧,額娘就是提醒你,天山南北剛剛平穩,可是那大小金川還不太平啊,仔細些你的江山罷!”
然後她又轉向我,聲音裡含著冰刀霜劍:“夏熒兒,別忘了欠我一頓板子,仔細些,別犯到我手裡!”說罷,皇太后便起駕回宮了。
我鬆了一口氣,剛才因為緊張出了一身冷汗,捱打事小,是丟不起這人,那麼多人面前要脫褲子打,這清宮定的什麼混賬刑罰。
“林都司,朕賭輸了,你不必‘絕見’熒兒,其他免談!”說罷,皇上也起駕回宮了。
師兄呆立原地,對皇上的耍賴,他已經出離憤怒。他終於明白,想迎娶師妹,不過是與虎謀皮。而最令他心痛的是我剛才的遲疑,他突然覺得自己非常可憐,更可憐的還有衣兒,白白搭上一條性命,上天為什麼會這樣安排?
衣兒的魂魄漸漸隱沒了,歉疚之下,我不知如何安慰師兄,萬般的無奈,只好默默站在師兄對面,一起承受他內心的沉重。剛才的一幕,使我的處境更加艱難。我只能祈求上蒼,快點賜我“九腿蜘蛛”,快點讓我逃離前世。
時間一點點過去,“師妹,”師兄突然抬起頭來,明眸如星,似乎已經丟掉了所有的顧慮和猜忌,似乎此刻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他一隻臂膀輕輕扶住我的肩頭:“告訴我,你想留在宮裡嗎?”
我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