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渦。
我偷偷抬眼看他:“第一次,你在哪裡見到我啊?”
“格列喇嘛”笑而不語。他的眼睛裡像是有金子在流動。
走到香雲亭的時候,格列喇嘛的眼睛更亮了。他在前面引路,示意我一起進去。
香雲亭是皇上經常上香的地方,這裡供奉著許多精美的佛像、唐卡、法器,在更為隱秘的一個隔間,明亮的酥油燈映照著一副巨大的正在製作的唐卡,只看旁邊色彩絢麗的顏料就足夠令我瞠目了——那都是純金、純銀、珊瑚、珍珠、綠松石……
“這是‘曼荼羅’。”格列喇嘛臉上閃現出動人的神采。曼荼羅是梵語,意為“輪集”。它是藏傳佛教密宗修行時所供奉的佛像圖,中央佛像以為本尊,本尊的四隅又各畫一菩薩像,形成一俯視的蓮花,其中央蓮臺上是本尊,周圍八個蓮瓣上各有一像,總成為中院。在此外周圍又有一層或二層畫諸菩薩或護法諸天神,成為外院。曼荼羅不僅象徵本尊的智慧和威德,同時也是一種顯示佛教宇宙真理的圖繪,一種“無限大宇宙”和“內在小宇宙”相即的微妙空間。
“這是為皇上繪製的嗎?”我伸出手,想去觸控那令人炫目的畫面。
格列喇嘛阻止我:“不,不要!”他耐心地指給我看:“這是普門會曼陀羅、都會曼陀羅,善門曼陀羅……虔誠地觀想,便可以從中得到本尊的加持,獲得滌盪身心的純淨力量。”
他的話如同魔咒,將我帶入藏傳密宗神秘而幽深的玄妙世界,儘管這是一副還沒有完成的“彩唐”,但那些面容神異的菩薩像,已讓我感覺到了一種神聖恢弘的氣勢,一種讓內心寧靜又震懾的力量。
我轉頭再看元宸,他俊美虔誠的面容竟與那些畫像如此神似,我突然意識到前世裡幻化成格列喇嘛的那個元宸,早已流失在我童年的星空下。
生命的艱難延續(111)
這個夏季來的有些措手不及,春寒陡峭的日子似乎過去不久,夏夏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臉蛋如在眼前,怎麼突然間,窗外紅紅綠綠竟這般蔥鬱,一場雨後,竟有了知了叫聲。
盧小煥將身子斜靠著椅背,解開領口。這些日子以來,他專注於照顧夏夏,已經忘了寒暑更替。看護士為夏夏量完血壓,又檢查點滴和那些維持她生命的管子。夏夏的睫毛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低垂的原樣。這種細微的甦醒徵兆已經出現不止一次,但終又令人失望。
幾個月前,我在故宮一睡不醒,盧小煥不得不叫了急救車,將我送到了元宸所在的醫院。擅長疑難雜症的專家組最後也只能似是而非地診斷為植物人。雖然元宸不同意這個診斷,但他又沒有合理的解釋——我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血壓、呼吸都很正常,儀器監測腦部意識活躍,幾乎不需要什麼額外的治療手段。所以他只為我配備了吸氧,而取消了鼻飼和導尿管。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我像以前一樣、自己從沉睡中醒來,誰知不久,我突然出現臟器中毒症狀,這是無法解釋的現象,在特護病房裡,毒源從哪裡來?就算有人投毒,那麼這又是什麼毒?元宸他們至今無法分解這種毒素,而它竟慢慢滲透到我的骨髓中。漸漸的,我的身上也插上了各種管子,醫生力求匯出積蓄在我內臟中的毒素,並使用了大量的抗生素來提高抵禦能力,但似乎收效甚微。我成為用醫學無法解釋、也沒有作用的病例。
有一個專家說,這樣發展下去,我會腎臟衰竭而死。那天盧小煥幾乎摔了專家的眼鏡。他大聲叫道:“就算你們治不了她,她也不會死!”
元宸曾經對盧小煥說:“我多希望她像白雪公主一樣,吃的是王后的毒蘋果,那麼只要輕輕一抬,她便能吐出毒果,甦醒過來。可是天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呢?”
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在前世的生死劫難,更無法理解,躺在那裡的軀體裡,靈魂已在幾百年之外。
盧小煥沉默良久,說:“如果換血可以救她,就換我的血。”
元宸眼睛一熱,但他無奈地告訴痴情的盧小煥,她毒深入骨,無法可治,只能期待奇蹟。
這個世界,有奇蹟嗎?
盧小煥相信。為了我,元宸也寧願相信。看著病床上越來越微弱的生命,元宸的心揪得很疼,每天面對生生死死已經習以為常,可是這個女孩,如此沉靜而美好,她不僅僅是存放在他的診療記錄裡的一個病歷,在河北那寧靜的小城裡,她也是兒時記憶裡一個最美的音符。學校雨後的操場,星空下顫動的小小肩頭,還有那雙如一潭湖水的明亮雙眸,都曾經那麼叫他難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