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此露出半點笑容,臉色更加陰沉,拱手相送:
“臣謝皇上皇太后恩典,恭送公公回宮!“
而那張公公握住父親的手不放,壓低聲音說:“夏大人,大小姐洪福齊天,將來早晚是宮裡的人,您就等著老來享福吧,奴才將來還指著大小姐關照呢。”
張公公滿臉堆笑地走了,父親和師兄恭敬有加,卻顯得心事重重。
直到皇宮裡的人都走遠了,父親突然怒上眉梢,虎目圓睜,美須長髯也簌簌發抖:
“逆子!跟我去書房!”說罷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一家人,立即就安靜了下來,我遲疑著,求助地看看那似乎非常溺愛我的親人。母親和祖母對視一下,祖母發話了:“熒兒儘管去聽你爹爹訓話,不用怕!”
我點點頭,跟上父親。這時看見師兄立在一邊偷眼瞧我,眉眼中都是嗔怪和關心,看他烏髮如墨,面如皓月,一對漾波含情目,生的真是貌比潘安,比盧小煥不知要白淨細膩多少,真真一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樣,我心裡慚愧,師兄啊師兄,你可知道你幾百年後的這個時候,正在飢寒交迫地拼命搖我手腕上的小鈴鐺呢,我真對不住你。
這夏府竟也是豪門深院,紅牆碧瓦、假山怪石,奇花異草,水流繚繞,僕人家丁隨處可見。不禁想到奶奶這麼多年貧苦度日,可曾知道祖上的富饒,真是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七繞八繞,我跟著“父親”進了書房。儘管父親的書房沒有皇上“三希堂”的珍稀墨寶,但也藏書頗豐,看的出主人是一名雅士。
“逆子!跪下!”
父親突然一聲怒呵,嚇的我把手上的書掉到了地下。
“爹爹!”也許是因為從小失去父母,從未喊過爹孃,也許是因為還沒有被這樣厲聲呵斥過,委屈而傷心的淚水,隨著這一聲“爹爹”傾瀉而下。
“逆子!誰教你偷學降鬼的法術?誰又教你去皇宮招搖?祖上世代做宮中卜筮官,都是人前顯赫,又有幾人得以善終!伴君如伴虎,皇宮裡人際錯綜複雜,皇室權貴更是喜怒無常,你一個女娃娃,怎應付得了那些險惡!想我夏家人丁冷落,膝下無子,只養你這一個女兒,儘管祖訓可傳,但我始終不肯傳你卜門法術,也不讓你和那些皇室子弟來往,是希望你能過尋常女兒家的平穩日子。我和你母親的一片苦心,你可曾明白一二?!唉,想是我太嬌慣你了,多次違反家規都沒有懲戒你,這次怎能饒你?跪下!我要施家法!”
儘管父親怒容滿面,言辭嚴厲,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了,這是與奶奶的悉心疼愛不同的一種愛,就象一隻羽翼豐滿的大鳥,在暴風雨裡保護著剛剛學會飛的小鳥,當雨過天晴,又會鼓勵它展翅高飛。我感受著從未有過的父愛,那些訓斥竟然也象春風化雨般動聽,我乖乖地跪了下來。
就在這時,書房門突然開了,師兄居然闖了進來,也撲通跪下。
“恩師,這件事情都怪我,是我沒有看護好師妹,要罰就罰我吧。”
“煥兒,你來了正好,上次是不是她誘騙你吃香灰練透視術?萬一你有個閃失,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哼,家裡從上到下都被她折騰遍了,越發無法無天,還跑到皇宮裡去折騰,今天新帳舊帳一起算!”爹爹越說越氣,拿出了一把戒尺。
“恩師明察!師妹去宮裡本是探望李大人的女兒彌妃娘娘,並無心生事,一切都是意外,至於吃香灰一事,是我自願助師妹解疑。還請恩師從輕發落。”師兄用半個身子擋住我,生怕父親的戒尺落下,呵護之情溢於言表,我心裡暗暗感動。
“遠兒,訓兩句就算了,她一個小孩子,皇上讓她捉鬼她也不敢不從啊,還不是做你夏卜官女兒招來的,況且她還得了賞賜,你竟要打她,先問問我應不應。”隨著話音,祖母和母親等人也跟了進來。
“唉,老祖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御用喇嘛權高位重,她不知深淺,已經得罪了人還不知道。”爹爹一臉焦慮。
祖母一擺手:“吾兒多慮了,熒兒畢竟是一個孩子,稍露鋒芒又能怎樣,再說了,我夏氏歷代為皇室內臣,也不是幾個和尚就能欺負得了的。”然後給母親使眼色:“地上涼,別讓他們兩跪壞了。”
母親會意,趕忙過來扶我們,她身上有一種母親特有的暖香,眉目慈愛,嘴角含笑並不發一言,只一雙溫熱柔軟的手不住地幫我揉膝,我覺得幸福得快要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孃親……”
“唉!你們如此嬌縱她,她將來不知會成什麼樣子。”我那美髯爹爹頹然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