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為他擺脫女人的手法獻出崇拜之情的當兒,李宜得悲哀地發現,他家主人,只會這種笑。不管誰好意惡意地來跟他講話,只要是他不知怎樣應答的,一律回以這種招牌式的笑聲。然後該人就會捲起半天高的沙塵消失無蹤,害得他也一起被當做不正常的人看,一路上受盡了同情和鄙視嘲笑的目光,怎一個慘字了得!
微微抬眼,發現另一個身影沒隨著剛才的龍捲風飄遠,反而在漸漸趨近當中。
不得了,他家主人的魅力真是無遠弗屆,剛走了個大的,又來個小的。看不出她長得那麼不起眼,卻很有膽色地在看到剛才主人的“笑”後還敢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的臉仔細觀察。
“公子不會笑?”剛才蹲得有點累,還是坐下來再看好了。對於這種奇怪的人類,她一向是很有興趣的。
男子淡淡瞥她一眼。
是讓人過目即忘的普通容貌,連可愛都說不上,長大後想必也不會有多大的改善,但意態卻安詳得大大超出外表的稚氣。
“在下方才便是笑了。唐突令姐之處,實非所願。”
“公子的笑是學來的,而且學得不像,為什麼?”
男子漠然無語。她不在意地笑笑,笑得太從容,故而並沒有為平凡的小臉增色多少。
“那敢問公子做何營生呢?”
“營生?”彷彿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似的,他眼中閃過類似驚訝的情緒,又慢慢地轉頭,呆看湖水。
“對啊,比如種地、做工、經商之類的,如果沒有營生,就賺不到錢吃飯了。”看他的樣子,也該是養尊處優,吃穿不愁的,不過連什麼是“營生”都沒聽過就有點誇張了。
沒注意她眼中的少許驚訝與好奇,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難怪自己一路行來覺得歷經的遠不如想象中精彩紛呈,原來是還缺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營生”!“營生”是可以賺錢的,他所攜金銀細軟雖不少,但倘若只出不進,終有一日會坐吃山空。
千金散盡之後呢?回家嗎?不,他既已出來,就沒打算再回去。
該做什麼呢?種地?他連五穀都不一定分得清,怎麼種地?去私塾授課?不行,整日裡搖頭晃腦地教化頑童實在無聊。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那種被困的感覺……不想再體驗了。
有沒有什麼營生,是可以到處跑,又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的?
不經意瞥見樹木掩映下的廟宇一角,那裡有許多人正在向神明祈福,或許愚昧,至少他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反觀他,興致勃勃地離家遠行,這麼長時間竟連要幹什麼都還沒想清楚,當初的決心與企盼,不啻是空中樓閣啊。
空中樓閣,樓閣……也許,有些東西,可以不僅僅是興趣。
她興味地盯著男子逐漸聚焦的眼神,靈光倏忽閃現,然後又成為死水一潭。
他吐出口的答案卻令她呆愣半晌。
造房子?
“公子是說,您是一位都料匠?”
看言談舉止,他可以來自書香世家,可以是巨宦子弟,可以是富商紈絝,甚至落魄王孫,怎樣也看不出有百工的匠氣呀。街上的行人裡至少有一大半長得都比他像都料匠吧。
“造房子之人是被喚做都料匠嗎?那在下便也是了。都料匠,都料匠……”男子似乎覺得這一稱呼頗為新鮮,反覆地在口中唸叨,嘴角不自覺微揚。
原來他真心笑起來是這般好看!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呆呆地,她幾乎是驚豔地盯著他造型優美的唇。有什麼不懂的東西在心中萌動,落在宿世中虛席以待的某一角,然後緩緩擴張,擴張……
於是,正如剛才跑來說話般莫名其妙,男子聽她脫口問道:“願意試試嗎?”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李宜得心中的哀號從聽到“都料匠”三個字起就沒停過。
他原以為非富即貴,高高在上的主人,如今竟泰然自若地跟一個隨便一掐就滿手是油的肥老頭在廟裡談他的第一筆“生意”。
“公子莫再開玩笑了。老朽家裡是要蓋房子,不是請塾師。”這些讀書人真是閒著沒事做,什麼無聊的玩笑都要開。
“在下正是蓋房子的。”
“你這小夥子一身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山珍海味養出來的。蓋房子?開什麼玩笑!”
“請容在下一試。”
元員外被他毫無生氣的眼睛和語調迫得心裡發毛,忍不住煩躁大叫:“你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