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角塔。玄兒是搬到北館之後才第一次見到只聞其名的“外公”。當時,卓藏好像也只是一直留意身邊玄遙的樣子,沒對玄兒說一句話……
柳士郎(……柳士郎。今年還只有40歲的柳士郎。九年前失去妻子後,至今還沒有再婚)坐在卓藏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搖曳的燭火,表情始終如一。
他不同於玄遙和卓藏,長髮烏黑,也沒有顯著的皺紋,背挺得筆直,臉上也沒有異樣而令人恐懼之處。一看就知道他還不是“老人”而是“大人”,但是……
說實話,在所有人中,玄兒最怕“父親”柳士郎。
他看自己時的目光讓玄兒害怕。
雖然直勾勾地看著你,但目光非常冷漠,彷彿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那冰冷的目光讓你無法窺知他的想法和感受。如果被他一直這麼冷漠地看著,就忍不住想逃走……
他低沉的聲音也讓玄兒害怕。
這是玄兒見過的人中聲音最低沉的,簡直是一聽就讓人瑟瑟發抖。不過,在玄兒的記憶中,他還從未直接對玄兒說過話。
雖然是自己“真正的父親”,但到十角塔的次數屈指可數。獨自來的時候,一語不發,也不進來,只在格子門外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有幾次是和諸居靜一起來的,但也只對諸居靜說幾句,從未對自己說過話。玄兒從塔裡出來之後也一樣。他不但絕不和玄兒說話,而且要是有其他人在場,即便在說關於玄兒的話題,他也只和那個人說話。
為什麼會這樣?玄兒覺得難過……
為什麼“父親”不和我說話?好像根本就“無視”我的存在。
他覺得忠教的“真正的爸爸”雖然巳經病死,但“真正的媽媽”是諸居靜,她並沒有死——還活著,所以他真幸福。他也希望自己“真正的媽媽”還活著,而不是“爸爸”。
——柳士郎老爺的怒氣終於消了……
剛才諸居靜欲言又止的話語讓玄兒很在意。
“柳士郎老爺的怒氣”是怎麼回事?“爸爸”至今一直在“生氣”嗎?對了,那麼,對誰生氣呢?
玄兒覺得肯定是對自己。雖然不知緣由,但“爸爸”是對我非常‘生氣”。他一直在生我的氣。雖然諸居媽媽說他的“怒氣終於消了”,但說不定他現在還在生氣呢。而且會一直那樣……
……玄兒看見桌子的左側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浦登美惟,另一個是浦登望和——兩個“姨媽”。男的都和自己一樣穿著黑西裝,但她們兩個穿的是鮮紅的衣服。
聽說美惟是“姐姐”(……美帷。今年23歲。比死去的康娜小六歲),望和是“妹妹”(……望和。這一年還只有20歲的浦登望和)。她們都比諸居媽媽雍容華貴,長髮披肩。她們關係好像不錯,好幾次看到兩人說著什麼。那時,即便玄遙或卓藏和她們說話,也好像沒聽見,只顧自己說。
玄兒記得無論美惟還是望和,在他出十角塔之前從未見過。他開始在北館生活後也幾乎沒有和她們面對面說過話。她們不像諸居媽媽那樣會主動和他玩,教他東西。所以玄兒至今還分不清哪個是美惟,哪個是望和。
據說“真正的媽媽”康娜是她們的“姐姐”,那她也像美惟和望和那樣雍容華貴嗎?也是這樣的長髮嗎?還是……玄兒連一張死去母親的照片都沒見過。
……或許他們討厭我吧。
他有時候這麼想。
可能“外公”、“爸爸”還有“姨媽”都不喜歡我吧。可能都討厭我吧。但是,為什麼會這樣……
經過東館,回北館的路上,玄兒遇到了幾個人。他們和諸居媽媽一樣都是受僱於此的傭人,不過玄兒還記不住他們的長相和名字。
“晚安,玄兒少爺。”
一看到玄兒,傭人們都站住,退到走廊邊,深深地垂下頭,而且——
“晚安,玄兒少爺。”他們用同樣的口吻,說著完全相同的話。
說起來——玄兒想到——除了諸居靜,他記得長相和名字的傭人只有一個。叫鬼丸(……鬼丸?鬼丸老,這一年應該過70了)的那個老人。
他裹著斗篷一樣肥大的黑衣,頭上戴著兜頭帽。從十角塔出來後雖僅遇到過兩三次,但每次都是相同的打扮。他奇怪的姓名和有特點的著裝令人難忘。
在今晚的宴會上,也有鬼丸的身影。
依舊是黑色肥大的衣服和兜頭帽的打扮,不停給大家倒葡萄酒,給盤子里加湯。他不坐,也不吃不喝,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地站著,彷彿融入到角落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