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智慧的,必是大眾愉悅的;凡是眾生愉悅的,必是簡便的。有《六祖壇經》傳世的慧能,早成了令人景仰的智慧大師。弘忍畢生做了很多功德,然而他最大的功德,莫過於發現了慧能。
16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我多次到五祖寺參謁。三天前,我再次去到那裡。在五祖傳衣缽處,新蓋了一座祖師殿。殿角有一棵參天古樹。導遊小姐說那是菩提樹。一位年輕的遊客茫然地問:
“不是說‘菩提本無樹’嗎?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樹呢?”
導遊小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微笑著。我看到這一幕,忖道:
若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這樣的對話,便是禪家活潑潑的機鋒了。
遼上京的黎明
凌晨四點,我們就匆匆起床,趕往遼上京的遺址等待日出。
遼上京的遺址在內蒙古巴林左旗林東鎮,這裡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家鄉。公元九○七年,耶律阿保機在這裡創立了契丹國,後稱大遼,在中國的北方稱雄兩個多世紀。
遼國立都,實行五京制度。即上京、中京、西京、南京、東京,分別為今天的林東鎮、寧城、大同、北京和遼陽。上京當時稱作臨潢府,作為五京之首,一直為遼國的政治經濟中心。
大凡一國之都,必定建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如美國的華盛頓、俄羅斯的莫斯科、法國的巴黎等。帝國的君王們從此出發,到達任何一處邊疆都不會太遠。當然,建都的條件除了交通,還需考慮經濟、文化、氣候與安全等諸多因素。國家強盛與否,氣象如何,一進首都便知。
26當我從曾為遼中京的寧城經赤峰,越過科爾沁草原,而後進入巴林草原抵達林東鎮時,我被沿途旖旎的風光所陶醉。青草披覆的崗巒,彷彿大地鼓起的翡翠的波浪。色彩斑斕的羊群、牛群與馬群,像撒在茸茸草上璀璨的珍珠。而在崗巒間蜿蜒流去的西拉木倫河,靜靜地*著陽光,柔軟的波浪如同鑲上了一層金箔……但是,當我到達林東鎮時,第一感覺是這裡過於遙遠,甚至有些偏僻。即便在一千一百年前的遼國,從其控制的疆域來看,這裡也並非領土的中心。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被遼國佔據的燕雲十六州都是膏腴之地。而處於燕雲十六州中心位置的北京,卻27被遼國的統治者設定為南京,起到的僅僅是陪都的作用。是契丹人無意入主中原還是耶律阿保機過於偏愛自己的家鄉呢?我的心中升起一個大大的疑問。
遼上京處於正北偏東的方向。我們穿過泥濘來到遺址內,已是四點半鐘。此時的中原,應該仍被夜幕籠罩,但此處已是晨光熹微。走上一截殘存的土城牆,四下瞻望,但見依稀可見的土城牆內,是一片東西長、南北短的平坦大草場。想必這片草場便是當年的遼上京了。
城市如同人,有它的命運以及生老病死的規律。凡一座城市的消亡,不外乎兩種原因,一為戰火,一為災難。不同的是,有的城市屢毀屢建,可以浴火重生;有的城市則一經毀滅則不復再生。一千年前,北宋與大遼這兩個政權,同時出現在中國的版圖上。宋汴京(今河南開封)與遼上京,作為兩國的都城,都曾經是繁華的大都市。一千年後,這兩座城市的命運卻迥然相異了。
汴京繁華依舊,而遼上京,卻成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牧場。
城市的幸運,一在於沒有戰火與災難的光顧,二在於有人記錄它的歷史。我們可以從《析津志》瞭解元朝的北京,從《東京夢華錄》瞭解北宋的汴京,從《桐橋倚棹錄》與《揚州畫舫錄》瞭解清朝之前的蘇州與揚州。但是,我們無法找到一本書來了解已經湮滅的遼上京。北宋與契丹的文人,似乎都沒有記錄這座塞外都城的願望。由於政權的對峙,中原地區的文人無法來到這裡。
北宋的大文學家,僅有歐陽修一人作為朝廷的使節來到過遼上28京。他來的時候正值嚴冬,冰雪鋪地,見不到一棵青草,歐陽修自然也就寫不出熱情洋溢的詩文了。
站在殘破的土城牆上,我一面感嘆遼上京的命運,一面等待日出。五點零五分,遠處的山脊上,霞光突然變得熾亮,須臾間,火球一樣的太陽騰地一下從霞光中鑽了出來。但見土城牆內巨大的草場上,一個高出地面數丈的土堆被陽光染成了赭紅色。邂逅的一位野老告訴我,那是遼上京宮殿的遺址。只見十幾只羊在上面散漫地吃著露水草。這一幅圖畫,是我見到的最富有歷史感的日出了。大遼國建都前,這裡本是青青的牧場,當歲月的流水沖走了上京所有的繁華,它又能重新變成了牧場。皇帝發號施令的地方成了羊群的棲息地,還有什麼畫面比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