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他一進家門就聞到一股熬綠豆湯的香氣。老奶奶趕緊涮鍋點火熬綠豆湯;兒媳婦想幫忙;被她用柺棒撥拉到一邊。我大爺爺坐在門檻上;焦急地等待著。姑姑對我們說那時她已經記事了;讓她叫“大”她不叫;躲在娘背後偷著看。姑姑說從小就聽娘和奶奶嘮叨爹的事;終於見到了;卻覺得好陌生。姑姑說大爺爺坐在門檻上;臉色蠟黃;頭髮長長;蝨子在脖子上爬。穿著一件破棉襖;棉絮都露了出來。姑姑說她的奶奶也就是我們的老奶奶一邊燒火一邊流淚。綠豆湯熬出來了。大爺爺急不可耐;不顧湯熱燙嘴;捧著碗急喝。老奶奶叨叨著:兒啊;不用急;鍋裡還有呢!姑姑說大爺爺雙手哆嗦。喝了一碗;又添了一碗。喝完第二碗後他就不哆嗦了。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流下來。眼珠漸漸地活泛了;臉上有了血色。姑姑說她聽到大爺爺肚子裡呼嚕呼嚕響;好像推磨一樣。一個時辰後;姑姑說大爺爺到廁所裡去;拉了個稀里嘩啦;似乎連腸子都拉了出來。然後就慢慢地好起來;兩個月後就精神健旺生龍活虎了。

我對姑姑說;曾在《儒林外史》上看到過類似的故事。姑姑問我:“儒林外史”是什麼?我說是古典文學名著。姑姑瞪我一眼;說;連古典文學名著上都有;你還懷疑什麼?!

大爺爺病癒之後;就要回太行山找部隊。老奶奶說:兒啊;我沒幾天活頭了;給我送了終你再走。大奶奶自己不好說;就讓姑姑說。姑姑說;爹;俺娘說了;你要走也行;但要給俺留下個弟弟再走。

這時;八路軍膠東軍區的人找上門來;動員大爺爺加入。大爺爺是諾爾曼。白求恩的弟子;名氣很大。大爺爺說;我是晉察冀軍區的人。膠東軍區的人說;都是共產黨的人;在哪裡幹不一樣啊?我們這裡正缺您這樣的人;老萬;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把您留下。許司令說了;用八人大轎抬不來;就用繩子給老子捆來;先兵後禮;老子擺大宴請他!就這樣;大爺爺留在了膠東;成了八路軍西海地下醫院的創始人。

這地下醫院真在地下呢;地道連著房間、房間通向地道;有消毒室、治療間、手術室、休養室;這些遺蹟至今儲存完好;在萊州市於疃鎮祝家村;一個八十八歲的老太太;王秀蘭;當年跟大爺爺當過護士;她還健在。有好幾間休養室的出口通向水井。當年;一個年輕姑娘去井裡打水;水桶莫名其妙地被扯住了;低頭往裡一看;井壁側洞裡;一個年輕的八路軍傷員正對著她扮鬼臉呢。

大爺爺的高超醫術很快在膠東傳開。許司令肩胛縫裡那塊彈片就是他取出來的;黎政委愛人難產;也是大爺爺手術;保了母子平安。連平度城裡的日軍司令杉谷也知道爺爺的大名;他率兵下來掃蕩;坐騎大洋馬被地雷炸翻。他棄馬逃走。大爺爺為這匹馬動了手術;治癒後;成了夏團長的坐騎。後來此馬戀舊;咬斷韁繩逃回平度城。杉谷見寶馬復歸;驚喜萬分;讓漢奸秘密探訪;得知八路軍在他眼皮底下建了一座醫院;醫院院長就是把死馬醫活的神醫萬六府。杉谷司令是學醫出身;惺惺相惜;總想把大爺爺招降過去。為此杉谷從《三國演義》裡學了詭計;派人秘密潛入吾鄉;把我老奶奶、我大奶奶、我姑姑綁架到平度城中;扣作人質;然後派人送信給我大爺爺。

我大爺爺是意志堅定的共產黨人;看完杉谷的信;揉巴揉巴就扔了。醫院門政委將這信撿起來送到軍區。許司令和黎政委聯名寫信給杉谷;怒斥他是個小人。信中說如果他敢傷萬六府三位親人一根毫毛;膠東軍區將集合全部兵力攻打平度城。

姑姑說她與大奶奶老奶奶在平度城裡住了三個月;有吃有喝;沒受罪。姑姑說那杉谷司令是個白臉青年;戴一副白邊眼鏡;留著小八字鬍;文質彬彬;講一口流利中文。他稱老奶奶為伯母;稱大奶奶為嫂夫人;稱姑姑為賢侄。姑姑說她對杉谷沒有壞印象。當然這是姑姑私下裡對我們自家人說的;對外她不這樣說。對外她說;她與大奶奶老奶奶受盡了日本人的嚴刑拷打;威逼利誘;但堅決不動搖。

先生;我大爺爺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咱們得空再聊。但大爺爺犧牲的事必須說說。姑姑說大爺爺是在地道里為傷員做手術時;被敵人的毒瓦斯燻死的。縣政協編的文史資料上也是這樣說的。但也有人私下裡說大爺爺腰裡纏著八顆手榴彈、騎著騾子;一人獨闖平度城;想以孤膽英雄的方式去營救妻子、女兒與老母;但不幸誤踩了趙家溝民兵的連環雷。傳播這訊息的人姓肖名上唇;曾在西海醫院當過擔架員。此人陰陽怪氣;解放後在公社糧庫當保管員;曾因發明了一種特效滅鼠藥而名噪一時;名字中的“唇”字;見報時也改為“純”字。後來